一、怕辣的小孩
還記得五歲那年跟著母親歸鄉,大街上掛起紅彤彤的燈籠,像一簇簇火焰在眼前跳著火辣的舞。對!是火辣。放眼望去,飯館招牌上盡是龍飛鳳舞的“川”字,兩串鞭炮似的辣椒嬌羞地掛在店門兩角,仿佛想要招攬客人。
我牽著母親的手,蹦蹦跳跳地走進其中一家,看周圍的大人們一臉大汗淋漓,手裏那筷子還扒拉著紅艷艷的辣椒塞進嘴裏時,母親不由地皺了眉頭,她詢問老板有沒有不辣的菜,可老板只是搖頭。我笑瞇瞇地指著菜單上那紅白相間、晶瑩剔透的川拌涼粉,一臉期待,但當母親夾起一條餵進我嘴裏時,我卻馬上吐了出來。又麻又辣,舌頭像是在火上烤著,喉嚨火辣辣的疼,我甚至都嗆出了眼淚和鼻涕,一張花臉毫不顧忌地嚎啕大哭。母親一邊遞水給我漱口,一邊迅速把涼粉席卷進肚子,再馬不停蹄地抱起我找些我能吃的東西。
然而在處處都是辣椒的蓬溪小縣裏,怎麼會有我吃慣的粵菜呢?最後母親只能將就著讓我喝粥,於是接連數天,肉不離口的我只能吃素了。直到母親拿來油紙包著、酥脆可口、油而不膩的香酥鴨,我才褪去了菜黃的臉色,小爪子抱著鴨子歡快地啃起來。
二、故事下飯
眾所周知,醫院裏的飯菜是讓人難以下咽,幾乎連點油水都沒有,清湯白菜。打從我第一天住院就一直抗拒著,可母親已經辭工在醫院二十四小時看護我,根本沒有時間回家做飯,這可怎麼辦呢?好在世界上還有樣叫外賣的東西,我才免於去醫院飯堂“受刑”。
主治醫生知道我叫外賣後,特別來探望下我的夥食,見我沒有吃過於油膩的東西,也就網開一面地由我去吃了。中午在病房裏閑得無聊的時候,我會趿拉著鞋在走廊上到處跑,沒事去瞧瞧別人病房裏吃什麼。通常都是些骨頭湯之類的,畢竟是骨科病房嘛!但最開心的還是能“不小心地”聽到點小故事。
近護士站那間病房住了個高一學生,據說是開學第一天就從樓梯上滾下來把腿骨給折了,醫生給他接骨的時候,那嚎叫聲簡直跟我有一拼的勁勢。聽他每天都“哎喲哎喲”地叫著,一會兒疼了,一會兒癢了,又抱怨不能坐起來吃東西,一會兒湯灑了,一會了菜燙了,我便常常捂著嘴在他病房前笑得一臉得瑟。瞧!這麼大的一個男生還沒我這個小女孩厲害。
我隔壁病房住了一個因為出車禍導致右肩骨粉碎性骨折的阿姨,她最喜歡吃魚香茄子了!可撞到她的那人只會給她帶水果,而我每次去看她她都會遞給我一個紅蘋果。其實阿姨早就可以出院,可保險公司的賠償一直拖著,遙遙無期,因此她只能在醫院耗著。她說她塌了一點的肩膀裏有兩塊鋼板和鋼釘,我問她能取出來麽,她也只是搖頭,“人老了,大概它們要陪我一輩子了”。
一路聞著香味嘴饞了許久後,我才被母親揪著耳朵拖回病房裏,面對桌上那碗軟糯溫香的芥菜肉末粥,可能是混雜了病房中各種故事的“香氣”吧!爽脆的芥菜又甜又澀,味道可怪了,卻是怎麼吃也不厭,每當母親揚著外賣單問我想吃什麼的時候,我還是會脫口而出——“芥菜肉末粥”。
直到出院後,我還對在醫院裏的人和事念念不忘,而我人生中第一次自己煲的粥,就是混雜著故事(切芥菜切到手流血了)的芥菜肉末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