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5D13LI FUNG LING」

5D13

遷徙

鼯鼠搬到西海岸已有十年有餘了。

蘑菇森林是他的祖藉,突如其來的變故使他六歲搬到西海岸。

動物專家們指出,對於許多物種而言,懵懂無知的年紀往往是它們形成習性和行為模式的最佳時期。然而,習性的形成如同紙上初染的墨跡,一旦定格,便難以輕易改變。

鼯鼠深刻明白這個道理。

西海岸和蘑菇森林,這兩片遙遠的土地,孕育了截然不同的語言文化。它們都各自獨奏著屬於自己的旋律。

鼯鼠不是完全的原居民,只能在這陌生的旋律中,努力尋找自己的音符。他學習,他模仿,卻總在交談間,流露出那份不屬於此地的獨特韻味。

小時候,他總是被老師糾正發音,一個人孤零零的站起來,不同動物的目光齊刷刷地盯著他。有不懷好意的窺探,有恥笑的嘲諷。

「他肯定不屬於這裡。」

「他的口音好重啊。」

鼯鼠臉頰羞得通紅,他學會了沉默,用沉默作為自己的盾牌,抵御著外界的風雨與偏見。

隨著時間的推移,鼯鼠升入了中學。青春期的戾氣與敏感如雨後春筍般湧現。

他意識到,自己與這片土地,有著難以逾越的距離。

和團節的時候,鼯鼠總會總會踏上歸途,回到蘑菇森林。他原以為那裡是他的歸宿、是他的避風港,是他的舒適圈。然而,昔日的夥伴已變得陌生,代溝如無聲的河流,悄然流淌在他們之間。

「還記得班尼嗎?明明是一隻兔子,但總是幻想自己能夠飛翔。」

「所以說嘛,目標和夢想是區別的,聽說他好像已經開始流浪了?拋棄自己的家人而去追求不切實際的夢想,真是自私啊!」

「你們在聊什麼呢?」

「啊不好意思啊沃爾,我們在聊我們的中學同學呢。」

他們談論著蘑菇森林的煩惱與話題,鼯鼠卻無法感同身受、難以融入。

他期盼已久的歸途,魂牽夢繞的歸屬之地,竟然如同一場遙不可及的夢,最終化為了泡影。

鼯鼠的位置很奇怪,他處於西海岸與蘑菇森林之間。他的一隻翅膀觸碰著海岸的寬廣,另一隻則依戀托載他起點的蘑菇屋,但是他從來沒有真正的屬於一方。

他是無根的浮萍,他漂泊不定。

動物通行證上,鼯鼠的名字與西海岸緊緊相依。

但心中,鼯鼠卻感覺自己既不屬於這裡,也不屬於那遙遠的故里。

他不知道自己屬於哪兒。

兔子的「翅膀」

我很羨慕飛鳥自由翱翔。

牠們展翅高飛,承載著自由穿梭於時空的縫隙之間。山抹微雲的丘林,天連衰草的曠野,浪花破碎的沙岸,都處處有他們的身影,輕盈的身軀與風歡舞,高昂又悠揚的鳴叫劃破天空。

我很羨慕他們,自由、灑脫。

但是,我不是飛鳥,我是一隻兔子。

我厭倦了在熟悉到作嘔的草地上,日復一日、年復一年地覓食,重復著兩點一線無趣又單調的生活。日子每過去一天,就是對老去的無限接近。兔子的壽命只有十年,我不想要蹉跎歲月,什麼都不留下的離去。

我想飛翔。

母親總笑我不切實際,一次又一次的告誡我

「兔子沒有翅膀,我們為跑步而生,草地才是你的歸宿,找份穩定踏實的工作吧。我不要求你當個公務兔,工程兔、美容兔甚至是模兔,只要是一份工作就好,而不是天天在你的破田野裏當一個無所事事的白日夢想家!」

理想的種子早就埋入土壤,卻因沒有陽光,而無法生根發芽。我們從來沒有心平氣和的對話過,當她每次要開始滔滔不絕地說教時,我總會逃跑,跑到那片「破田野」去。

助跑、起跳、騰空。練習了數萬次的跳躍,有那麼一瞬間,我真的以為我飛起來了,可短暫喜悅過後的,總是毫不留情的、狠狠的,摔倒在地。

今天很冷,雪白的毛衣漏了風,寒風勢不可擋地從我的毛髮里鑽進來。

「班尼!班尼你在哪兒?」

熟悉的聲音傳來,我強撐著身軀翹望,鮮紅的頭冠、雪霜般的外衣,是鄰居卡梅拉女士!她趕忙走過來,扶著踉踉蹌蹌的我找了一處乾淨地方,一邊用手帕為我輕輕擦拭身上的泥污,一邊又心疼地責備我總讓人操心。我為之動容,已然忍不住訴說積壓已久的心聲。

「萊拉很擔心你。」

但這句話,徹底將我心裏快要傾瀉而出的委屈堵了回去。

「嗯。」

我悶悶地應道,早上爭吵的畫面,還是在腦海裏揮之不去,母親毫不在意的態度令我刺痛。

「我理解你,我也曾厭倦了千篇一律的生活,於是我隻身在黑暗裏前行、越過山丘,終於趕到我夢寐以求的大海。」

良久的沉默,她出了神地呢喃着

「大海很美。」

「那海是甚麼樣的呢?」

「大海應該是蔚藍又或者是碧綠?在我心中大抵是一副水墨丹青的寫意畫。還有……還有……」

她垂眸,靜默了片刻。須臾又看向我,帶著些許歉疚之色。

「我不知道……我根本沒有見過海。」

她呼出一口長長的嘆氣,努力淡定,眼神卻透露出無法掩飾的失意。

「我連衣食溫飽都解決不了,更何況追逐夢想?十年前我會激昂澎湃、五年前我會大為振奮,但現在,我背負太多太多了。夢想的代價很沉重,我負擔不了。」

「班尼,追隨理想過後,我們終究要回歸現實。月亮和六便士,我選擇六便士。」

她眼神稍黯,眼底抹上苦涩的笑意。

等等……等等……我突然意識到,想要實踐的飛翔,如同一根繫於橡果的繩索,束縛了我思維的枷鎖。

迷雾逐漸消散,世界變得清晰。

「我願意追尋那皎明月。」

卡梅拉女士微微一怔,張了張嘴,卻又把嘴邊的話咽了回去。她定定的注視著我,徬彿在透過我看另一個人。

良久,她笑了,猶如陽光灑滿大地,拂去了陰霾。

「班尼,可以幫我一個忙嗎?」

「好。」

「替我去看看大海。」

與卡梅拉女士道別,我離開了田野,走出了那片草地。我向天空呼喊。直到雙手觸天,我看見了地平線。

我將飛越波光粼粼的水晶湖畔、幽深靜謐的蘑菇森林,看看飛流直下的巧克力瀑布、天空邊際的月亮谷,我想要飛到世界的盡頭,但又不止世界的盡頭。

此刻,我終於有了一雙「翅膀」,

兔子的本質是流浪,遠方是我的故鄉。

「我要飛向大海。」

未來是麼樣的呢?我不清楚。或許會被現實吞沒,又或被理想包裹,但我現在清晰的感覺到,此刻,我是活着的,熱烈又鮮活地活着。

你我皆人生之客,非為籠中金絲鳥。周圍被風暖暖地包裹,我也似風般自由。

母親、卡梅拉女士,

我的征途,才剛剛開始。

說「愁」

「問君能有幾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東流。」

「一種相思,兩處閒愁。此情無計可消除,才上眉頭,卻上心頭。」

「得即高歌失即休,多愁多恨亦悠悠。」

   這幾日翻閱詩書,偶然發現古人的詩詞總藴含大量的「愁」。朋友總說我的文章裏會偶爾流露出一種愁緒。仔細想了想,生活的際遇總有些缺憾,只有把那些「遺憾」抒發出來, 或許才能慰藉那暫時的悲傷。

  其實「愁」在中國文學的歷史上始終貫穿著。哪怕醉里挑燈看劍,夢回吹角連營,金戈鐵馬的辛棄疾,他一身抱負,想收復中原,壯志難酬。所以他如今才知愁滋味。

  婉約派的李清照更是,年青時是少女思情的愁,盼著心上人來與不來之間患得患失。中年喪夫家道中落生活困苦,靖康之變,國破而家亡,所以「怎一個愁字了得」。

  詩仙——李白也有愁,只是他的愁表達的隱晦、表達的大氣。「棄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亂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煩憂。」,所以才會「抽刀斷水水更流,借酒消愁消愁更愁」,一個失意的文人對酒當歌的畫面油然而升。在李白的世界里,他當年可以仰天大笑出門去,我輩豈是篷蒿人的豪氣與自信。如今空有一身才能,卻無從施展的痛苦,詩人只能寄情於景,寄託于天馬行空的想像,在現實中找尋自我,和自己和解,溶入大自然之中。這大概就是浪漫主義吧。

  不止古代詩人有許多愁緒,當代詩人的愁緒也值得被鑒賞。余光中的《鄉愁》,是我尤為喜愛的現代詩歌之一。

「鄉愁是一枚小小的郵票,我在這頭,母親在那頭。」短短幾行字,將余光中的鄉愁盡數勾勒出來。那掛念親人、掛念家國的悲憫之情,令人動容。

  朱自清的《荷塘月色》寫於一九二七年七月。那是一個動蕩的年代、大革命失敗,所以在開頭提出他這幾天心裡頗不寧靜。可能這處地方是他的避風港,蓮花的高潔給予他安慰,他在這一方天地中學會獨處,在心神恍惚時可以暫時忘卻苦惱和不快,讓內心得已安寧。這也是一種愁。

 我們現在的一些朋友,突然的失語,躲在角落裏傷悲,甚麼事情都讓人打不起精神。現代社會大約叫抑鬱吧!這也是一種愁緒,看起來總喜眉笑眼的人也許把憂傷埋藏在心底,只是臉上流露著沒心沒肺的笑容。所以文人開導自己的方式是寫出來,給自己的情感找一個出口,給讀者以共鳴。

  還有篇我喜歡的《雨巷》,作者撐油紙傘,在黑黢黢的巷子里徬偟找不到方向,所以他想像丁香一樣結著愁怨的姑娘。她有丁香般的憂愁,也有丁香一樣的美麗和芬芳。或於他自己是一個方向,是對未來的美好。給自己當時的困境一種希望。就如現今的我們——高中生,在學業上的苦惱或是家庭內的紛雜,或者各有各的苦楚。或許寫在自己的文字裏,或許與朋友傾訴,都是要找到一個出口。緩解內心裏的愁。

   所以我们这些看文章的大眾,不要以為強說愁,無病呻吟,要在作者當時的背景,和生活環境之下,去體會箇中滋味,就如紅樓夢中「滿紙荒唐言,一把酸辛淚,都雲作者痴,誰解其中味」。愁不是表面的,愁是有内涵的,是豐富的。愁也是抽象,但同時也是具體的,可以是風花雪夜,可以是江山流水,也可以是斷腸人在天涯。

新的開始

出門左拐,沿著長江走幾里,有一棵樹,一棵高大偉岸、傲然挺立的樹。

去年一整年都在老家,山野地區不像香港般大廈如林、市集繁華,只有一間間矮樓,母親總是沒空搭理我,我也不是一個深居簡出的人。於是我經常去四處散步,看看周遭的風景。

那是一個夏天,是我閒暇無事,四處閒逛尋來的。褐色的樹幹,足有碗口粗,筆直筆直的,滿樹的銀杏綠得可愛,活像一把張開的綠絨大傘。風一吹,輕輕搖拽。附近的老人說那是二十年前的一戶人家種下的。那時,我總因為外公的癌症、下滑的學業以及母親的說教而煩惱著,想找個清靜的地方靜一靜,坐下來,看會書、放會空。那棵樹,就是我的避難所。

當淩厲的秋風把天空刷得愈加高遠的時候;當陌上阡頭的孩子望斷了最後一隻南飛雁的時候;當遼闊的大野、無邊的青草被搖拽得株株枯黃的時候……當在這個時候,便是秋了,便是樹木落葉的季節了。整個夏天,我都是與樹度過的,秋天也不例外。自古逢秋悲寂寥,秋天總是讓我感到很悲傷,又或是我總會胡思亂想,認為秋天就宛如熱烈的青春後一個垂垂老矣的人。又或是外公的病重,此時加重了我的愁緒。母親每日都鬱鬱寡歡,我不喜歡看到這些,因為我不知道我能做什麼。不開心的時候,我都會沿著長江往西走,告訴大樹,它總會靜靜的坐在我旁邊傾聽。當秋天的尾聲,滿黃的銀杏葉浸染了整個樹頭時,偶爾會飄落一片片的「小扇子」,給這無聊秋冬之交的時節憑添一絲生趣。那棵樹一片金黃,在那長江邊上尤為引人注目。可好景不長,大約幾周之後,大樹也有些力不從心了,它的枝頭凋零,幾片葉子稀疏的在風中搖曳,軀幹開始僵硬。滿地的銀杏葉散發著泥土的清香,算是送給我的禮物,我將它們都做成的書籤,夾在每一本我與大樹讀過的書裏。

一陣疾風驟雨來臨,枝頭光禿禿的,銀杏已然落盡,像一個風燭殘年的老人。失去了往日的高大挺拔,而是彎著腰、駝着背。那個冬天很忙,外公突然去世了,來不及傷痛,可眼淚和懷念填滿了我整個冬天。

春天來了,事情都忙完了,我要返回香港了,再次回到那裏,與大樹告別,發現原先枯黃的枝頭上,卻徐徐地開始冒出了嫩綠的芽。

我想那就是新的開始。

如果

如果生命是一條長河
那就摸著石頭
慢慢淌過
也許會跌倒
會水濺一身
那又如何

如果生命是一條小溪
那就享受在此片刻
燃放煙花
點亮這廣袤的夜空
抓住這須臾的璀璨

如果只是如果
年華不虛度
美好勿錯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