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喜歡哪一篇?

各位同學,三篇〈我終於醒來了〉刊登完畢,風格題材各異,不過都是講一個人「事隔三十年後終於清醒過來」,你最喜歡哪一篇呢?為甚麼呢?如果用同一個題目,你會寫甚麼內容呢?抑或你想改其中一篇的結局呢?

我終於醒來了(愛情版)

我終於醒來了(武俠版)

我終於醒來了(科幻版)

我終於醒來了(愛情版)

Photo Credit: Hiuman Lam

我終於醒來了,足足睡了三十年,我終於醒來了,我是個男人,當然不會是甚麼睡公主,你也不要誤會,我也不是睡王子睡大叔。但我確實「昏迷」,足足被騙了三十年,那不是跟昏迷了一樣嗎?小慧到底在哪裡呢?哪一天,我確實做錯了,如果不是阿禧告訴我,我還被蒙在鼓裡,爸爸曾說她拿了他的錢,她二話不說就決定離開我。原來一切都是謊言。

她沒有收錢,阿禧說,她沒有拿錢。但她不能容忍別人如此侮辱她,那怕是我的爸爸。真荒謬,我還聽了爸爸的意見,娶了現在的太太。如果不是阿禧告訴我,我還不知道小慧一直在等我。

真是可憐的人,我一定要補償她。我和太太已經沒有感情,不,應該打從一開始就沒有感情,她是爸爸安排的女人,她只聽命於爸爸,服復那些萬惡的金錢,不是嗎?在爸爸破產之後,她就不理會我,早出晚歸,也不燒飯做家務,一切都交給媽媽做。媽媽老了,就找個外人來做,真可惡。

謝謝你,阿禧,約了小慧明天跟我見面。雖然已經過了三十年,但我本心如初,就像第一次跟小慧約會一樣,我挑了件灰色的西裝、粉紅色的領帶。一切都很美好。我對著鏡子不住整理蓬鬆的頭髮,就如當年一樣。

糟糕了,門打開,太太今天竟然這麼早下班,她的手還拿著大大小小不同的袋子。她看了看我,問:外出嗎?我點點頭,心想:不是外出我怎會穿得這麼整齊。

她走到我的面前,撥了撥我的頭髮,說:亂一點比較好看。

亂一點比較好看?這句話很熟悉,沒錯,是小慧當年經常跟我說的話。真可惡,她竟然盜用了。我必須離家出走,去找我的心上人。我壓下要哼歌的衝動,不能表現得太興奮。

爸爸,我不會再任由你擺佈,花了三十年,我終於醒來了。

太太,雖然對不起你,但我終於自由了。

我推開大門,爸爸的叫喊聲卻在背後傳來:
小慧,今天回來得真早。阿禧,你帶了藥嗎?

我回頭,看看太太關切的臉容,心頭一熱,輕輕地掩上木門,回到床上,蓋著被子又沉沉睡了。

我終於醒來了(武俠版)

Photo Credit: Hiuman Lam

我終於醒來了,在山洞閉關了三十年,我終於像蒼龍白虎般醒來了。我揮揮右手,掌風果然比昔日更凌厲。我左手摸摸面門,沒有因為歲月而長成的皺紋,我終於成功了,不但功力大進,還返老頑童。

實在妙得很,我盯著身旁的《軒轅長生訣》秘冊,忍不住吶喊了幾聲。喊聲在山洞來回激盪,良久才消散。我輕輕彈了一指,大門的巨石頓時被我轟開。想當初為了找個隱蔽的山洞練功,花了好幾天才移動到這巨石,當下我只是一彈指,它就如掌中石,不費我吹灰之力。我步出山洞,刺眼的陽光盡收眼底,跟三十年前一樣,眼前依然是一片蒼綠,依然是怪石嶙峋,閉關果然是需要這種天傑人靈的神仙寶地。

當下第一步要幹的事就是去找人比武,不是麼?我花了三十年時光,就是要證明自己有多強。不過那些前輩高手、同輩高手,甚麼「北冥真君」、「白手書生」應該不是已老死,就年老力衰,這個武林的後起之秀不知道能否抵擋我一掌呢?

無敵真寂寞。

我雙足輕輕一屈,人已在樹梢之上,再多躍十數步,山頭已被我拋在身後。我來到熟悉的鄉鎮,果然是桃花依舊人面全非,沒有一個人是認識的。來到客棧,我找了一個偏僻的角落坐下來,掃視著那些平凡的食客。他們有些拿著刀劍,有些拿著鐵算盤、鐵尺之類隱蔽式武器。妙得很,這個武林果然跟從前一樣,一會兒某人生事,大家混戰一場,我正好出手教訓他們,揚名立萬。要想一個響亮的名號才可以,就叫做「軒轅大帝」,開創的門派則叫「軒轅門」吧!他們會否以為我是活了千年的高手呢?

啪,拿刀的果然跟拿鐵算盤動手起來。他們兩個都是普通腳色,我出招只會有失身份,不如多待一會兒吧。嘩,拿鐵算盤的怎麼如此不濟,捱兩刀逃去已經很幸運啊!「你在看什麼?不知道我『天一刀』的厲害嗎?」那天一刀怎麼會闖我而來,我不會跟你一般見識,我還要稱霸武林。「看什麼?還不走?」「好的,小人走了,不要殃及池魚。」

哼,我就再去找另一本武功秘笈,再多練三十年,看看你天一刀老了後還能否如此威風。

我終於醒來了(科幻版)

Photo Credit: Hiuman Lam

我終於醒來了,在「冰室」睡了三十多年,我終於醒來了。我使勁深呼吸了一下,是久違了既熟悉又新鮮的空氣,米約教授果然沒有欺騙我,地球在三十年後仍舊是我熟悉的地球,甚麼世界末日、全球暖化果然統統是騙人的。

不,這不是胡思亂想的時候,我按按下腹,沒有劇痛,也沒有異樣,看來三十年後的醫術果然把我弄好了。猶記得當初聽到被判斷感染了「暗物質輻射」,身體正在劇變的沮喪,幸好遇上米約教授,是他,沒錯,就是他告訴我,三十年後醫療技術會更先進,任何疾病、感染都可以輕易被醫治,不用害怕,不用擔心。

*    *    *    *    *

我能活到那時候嗎?

正常來說,當然不可以,但你只要睡在「冰室」之中,我會把你冷藏起來,身體、內臟、腦細胞。到了三十年後,有足夠技術醫治你,就會把你釋放出來。

三十年麼,不是短日子。

三十年後,醫療技術好轉,就能活多幾個三十年。你是否不捨得親人呢?

沒有,我沒有親人,他們統統都離開了我。

那就好了。

要多少錢呢?

一百五十萬,可以嗎?這不是小數目,但可以換來健康的身體,不是很值得嗎?你應該需要點時間考慮,這裡是實驗的數據,還有外國科研機構的證明。如果你覺得仍不足夠,可以問一問你的主診醫生。

*    *    *    *    *

我當然不會輕易相信米約教授的話,我在互聯網尋找相關的報導,果然有不少公司已經有不同等級的服務,天南地北,收費由七萬至二百萬不等。我研讀了相關的資料不知道多少遍,人體冷凍技術當然有不少問題,但仍不乏病人問津,有人是為了醫病,有人是希望在臨終前看看幾十年後世界是怎樣的。沒錯,我也想看看三十年後的地球是怎樣的。反正,我只餘下三個月壽命,能看到自己本來看不到的世界比痊癒更見吸引。這樣一來,我就比其他人看得更多、更遠。

想到這裡,我終於忍不住,也不等待米約這老頭(三十年後的他應該變成老頭,又或者已經死了),迅速拆除滿身的儀器,下了床、打開房門。眼前竟然是漆黑一片,再回頭看去,身後的房間、「冰室」也漸次消失黑暗之中。

這到底是什麼一回事?

*    *    *    *    *

一個穿著白色袍子的老人看著電腦內躺在床上的那個傢伙,不住按動鍵盤和滑鼠,說:「又失敗了!不過幸好還有⋯⋯」

一題兩寫:漫畫教學(徐焯賢)

上學期跟中三學生上了兩節主題是場景的創意寫作課。在第一節發了一份頗有趣的習作,學生先在1-6及A-F各選一個心水數字或字母:1-6是心情,包括後悔、自豪等;1A-F是場地,包括試場、輕鐵站等。學生事前不知道選了什麼,到我揭開答案後,他們才得知要寫什麼,當中不無有趣的組合,如恐懼電腦旁、傷心試場、自豪輕鐵站。部分自稱有「選擇困難症」或想挑戰自己的學生,在我慫恿(或威逼)下,會選上7G——「開心地獄」。旁觀的學生聽見有同學要挑戰這難題,都顯得頗雀躍,當中不無幸災樂禍之意。我也很愉快,但同時也很困惑,愉快的是能提高學生的寫作興趣,困惑的是每次我舉開心地獄的成功例子——漫畫《鬼燈的冷徹》時,學生紛紛表示沒有看過。從他們的眼神裡,不無認為此作是上世紀出版物之意,差點冷卻了我用漫畫教學之心。

每個人都有不能抗拒的事物,我也有不少,其中一種就是那些「故事中有故事」的作品,往往因為被故事中的故事吸引,而忘記了睡覺,在書海或網海追尋它們的原材料。《鬼燈的冷徹》是以日本地獄為背景的故事,主角鬼燈是閻羅王的輔佐官,幫助他管理地獄。與其說是漫畫,我更認為它是一本認識中日印,以至世界各地地獄知識的作品,另外,還夾雜了不少民間故事。作品內的大部分角色來自日本,當中還有些來世界各地的古籍和名著。我們熟悉的有桃太郞、金太郎、牛頭、馬面等;不熟悉又有趣的人物如唐瓜、茄子、芥子等等。

桃太郎他們的故事,我就不多說。唐瓜、茄子為什麼有趣呢?據說他們的名字是來自日本中元節祭祀祖先的習俗——精靈馬。唐瓜,即我們常稱的青瓜或小黃瓜。日本人在祭祖時會把四枝竹籤或竹筷插在小黃瓜、茄子之下,令它們看上像牛或馬,據說是讓祖先往返陰陽兩地之用。一般認為小黃瓜是馬,是祖先從陰間到陽間的工具,茄子是牛,是祖先從陽間回到陰間的交通工具。馬跑得自然比牛快,當中不無期許祖先早點回來,而遲點離開的意思。

芥子則是兔子,本來是日本童話《咔嚓咔嗦山》的主要角色,在童話中牠為替老婆婆報仇,而與狸貓結下深仇,這在《鬼燈的冷徹》也經常提到,也把牠塑造成孔武有力的地獄獄卒。那一夜,我看到芥子那一節漫畫,被故事所吸引,就忍不住在網絡上搜尋《咔嚓咔嚓山》的故事,方發現原來為了照顧現代兒童心理,故事改得親切得多。

我是很喜歡那種故事內另藏「作品」的著作,無論是直接引用本來的作品,還是只取部分作為素材。因此有一段日子,我在電視機旁守候《玻璃面具》的播放,被那些劇中劇——《茶花女》、《小婦人》、《咆哮山莊》——深深迷倒。我應該不是獨特的一個,相信有些讀者是讀了《金田一少年事件簿》首個故事後而對歌劇產生興趣,近年則應該有不少觀眾看了《玩轉極樂園》而對墨西哥亡靈節有初步認識。世代不斷變化,我們愈來愈受影像、圖像的影響,無可避免地將不少時間放在它們之上,不過別忘記他們最原初也是來自文字。假如有一天,你碰到有趣的作品,拿起你的手機或電腦,查一查當中的「淵源」,說不定你也能像我一樣寫成這篇作品。

一題兩寫:漫畫教學(唐睿)

Photo Credit: Christophe TONG Yui

(薪傳文社社員。曾獲大學文學獎詩、小說獎及青年文學獎散文、兒童文學等獎項。香港教育學院教育學士 (主修美術) 巴黎第三大學──新索邦大學法國文學學士、比較文學碩士,復旦大學中文系博士。小說《Footnotes》曾獲「年輕作家創作獎」,及香港中文文學雙年獎。現為浸會大學人文及創作系助理教授。另譯有《行腳商》(散文)一書。)

課堂結束後,W 興高采烈地來到講壇前面。

我在課上所提及的動漫,對於學生一代來說,可能已經有點舊,但 W 對部分作品的內容,竟然知之甚詳,這不禁讓我有點意外。

「是的,我師父也曾向我推介過這些作品。」

原來W 在校外,也通過各種渠道,學習寫作和攝影。

文圈有不少認識的文友,都在教寫作,於是我想,W 的師父,會不會恰巧是哪位認識的朋友。

「你恐怕不認識他,嚴格來說,他並非文圈中人。」

但我還是禁不住好奇,繼續追問,於是 W 說出了一個名字。

那確實並非文圈裡的朋友,卻是我知道的名字。

我立即問 W ,他怎麼會認識這位師父。這倒輪到 W 好奇我怎麼會聽過他師父的名字。

「他是我中學的師兄。」我說。

「噢,你原來也在那裡畢業。」W 說。

事情愈來愈玄……

我們的中學,並非那種一提名字,就會讓人發出「噢,原來是那間」的名校,但聽 W 的語氣,他彷彿對我的中學非常熟悉。

「那當然,我在那裡長大。」

母校是一所教會學校,經 W 這麼一說,我開始思疑,他和家人,會否恰巧就是母校教會的教友。如果屬實,那真是太巧了,因為據我所知,母校教會的教友為數並不算非常之多,能夠湊巧讓我在課上遇上的機率,可說是非常之低。

然而,現實竟比我想像的更離奇。

「我爸爸是那裡的老師。」被問及跟我母校的關係時,W 理直氣壯地這麼說。

竟有這麼巧恰的事?我順理成章向 W 打聽他父親的名字。

 

那真是個久違的名字……

 

W 的父親並沒有任教過我,而且就在我入學的翌年左右,他就轉職到其他中學,然而這位老師的名字,卻因為一些事情,鮮明地保存在我的意識之中。

 

現在的中學如何,已經不太清楚,但那時中學的操場早會,是會有突擊檢查儀容和書包的環節。香菸、色情書刊或者其他違法物品,當然是絕對不行。然而,在那物質遠沒有今天豐富,娛樂生活仍然非常仰賴實物交流的年代,同學之間,有時為了交流興趣——特別是流行或次文化方面的興趣,卻會冒著被記過和沒收的風險,偷偷帶上一大堆今天回想起來,可能均屬無傷大雅的「違禁品」回校。這些東西包括Walkman 或者Discman,錄音帶和CD;潮流雜誌或者唱片;明星海報和照片;遊戲機、遊戲匣帶,電玩周邊產物,乃至曾經風靡一代人的——「他媽哥池」養雞機;此外更為大宗的,相信就是從動漫屋租借或者買入的漫畫和錄影帶,還有海報、閃卡或者首辦模型等數不盡的延伸物品。

 

對於剛入學的中一生而言,總難免會遇上這樣的倒霉日子。

當你跟幾位剛開始熟稔的同學,三三兩兩,男男女女,捧著排球,興高采烈,準備在放學後的操場聯誼一番之時,竟發現無論是有蓋或沒蓋的操場,均已被校隊佔用,而狹仄校舍的邊緣地帶——操場邊的走道或者後閘旁邊的廢棄物料場,也早塞滿比你們高一到六年的前輩時,你們實在不得不冒著被屋邨童黨騷擾的風險,到學校附近破敗的球場,一圓那卑微的願望。

 

排球懸起在半空時,你忽然想起,《龍珠》裡的孫悟空,已搖身一變,成為傳說中的超級撒亞人好一段日子,於是你就到邨裡的書報攤,將那搖搖欲墜的娜美星,搬到球埸一角搖搖欲墜的長椅上仔細端詳。奸角菲利被自己的傲氣一刀兩斷的瞬間,你瞥見一張似曾相識的身影步進球場。菲利的太空船,原來已破損得無法啟動,悟空哀傷地對你說,要爆炸了,眼下是逃不掉了。結果,你只好乖乖讓巡邨的訓導老師扣押你的漫畫,並答應在翌日的小息主動到教員室投案。

 

你其實曾經暗自盤算,要不要悄悄逃掉。因為,對於從未任教過你的老師,即使在校內再次碰見,他恐怕也無法將你一眼認出。只是,考慮到罪加一等的可能,你最後還是老實帶著手冊,踟躕地踱到教員室,等候發落。

 

「我翻了一下書的內容,裡面並沒有甚麼不良意識。」

你頓時鬆了一口氣,準備把一早翻開的手冊闔上。

「不過你穿著校服在邨裡無所事事地留連,多少還是會損害學校的形象……」

好吧,剛才手冊翻開的那頁是……。

「這次我沒打算寫你的手冊,但在交還漫畫給你之前,我想你先給我寫一篇作文,談談看漫畫的好處與壞處。」

 

那篇有關漫畫的作文,到底寫了甚麼,已經亳無印象。翌日取回漫畫的時候,我只記得,這位從未任教過我的老師,跟我上了饒富意義的一課。

相對於恫嚇,教育的意義,其實更在於幫學生梳理一下自己的想法吧?

離開教員室之後,我一路翻著我的漫畫,然後將它帶到了我的寫作教室,並且胡里胡塗地,遞了給老師的孩子。

W 翌日跟我說︰「我爸竟說他已毫無印象。」

這是在所難免的。

那篇有關漫畫的作文,少說已經丟失了二十多年,文中到底寫了些甚麼,我們肯定都已毫無印象。幸好漫畫的其中一項優點是,它會不住地為我們講述故事,在文本之內,還有之外。

 

從猜字遊戲說起(駐站作家)

近來朋友之間流行網上猜字遊戲——Wordle,每逢凌晨起,大家就開始分享各自的成績,有否較量之嫌,不得而知,但總算為平淡的日子添少許樂趣。Wordle玩法很簡單,類似Mastermind,都是在拼湊中猜出謎底,不同的是要從二十六個字母中選出適當的五個,組成有意義的單字,答案有常用字如robot、could等,也有比較冷門的pleat(衣服上的褶)、aloft(在空中)等。Wordle有二十六個字母,表面上比只有六種色的Mastermind困難,但因有韻母、英文組字順序的規限,因此大部分機靈的玩家都能在六次之內猜中。後來又多了數學公式版本Nerdle、粵語版本Zidou⋯⋯

不記得是從哪個遊戲開始,每逢有這樣子小遊戲流行,大家就一窩蜂地玩,然後衍生一批又一批副產品,當中必定有一兩篇從遊戲發展出來的人生思考文章,內裡的道理大概是勸你要有耐性、機會是留給不放棄的人等。每次看著這些文章,有時候我會想起古文〈賣油翁〉,但更多時候會想起這些遊戲不流行的未來。

Wordle、Nerdle的玩法與其說是猜字、猜數學公式,我認為其性質更接近邏輯推理遊戲——這個位置能夠填這個字母或數字或符號,這個位置不能,根本是考核邏輯,當然背後的運算基礎會因遊戲的性質而有所不同。它們讓我想起小六時的學能測驗,依稀記得當時升中試好像取消不久,取而代之是學能測驗,只考中文、數學兩科,不考英文,但與其說是考中、數,不如說是邏輯遊戲,譬如會問「現在桌旁圍坐了六個人,小明坐在小芬的對面,小強坐在小芬左面⋯⋯那麼誰在小玲的右面呢?」我很愛玩這種「猜謎」遊戲,因此成績不錯,再加上在兩次呈分試中突然取得好成績,就這樣子我幸運地入讀了當時區內數一數二的中學,反而精英班中多人遭逢滑鐵盧。

升中後,我發現自己的學識與同學有一大段距離,有很長時間成績一直在谷底,直至中五才稍有起色。那時候我會回想當初這評核制度一定是走錯了方向,將我放置在不大適合的學校裡。相信很快就會取消或改制,再然後,我就再沒有聽過學能測驗這名稱。

我時常有個想法,我們是活在未來。我們有更多知識去理解古人不知道的道理,因此相對於古人,我們就是未來人。把時間縮短,我們就是昨天自己的未來人。我們穿梭於時空,會知道有些事必然會過去,也會知道很多事必然會發生。譬如我們知道有些遊戲終必不流行,有些機制終必被取代。如果你有這份能耐,可以提早寫下文章,去說這些事,該比哪些老生常談道理的文章更精彩。但回心一想,明天的我應該會跟今天的我說:你這篇文章也不過是平常道理罷了。

一題兩寫:渡輪(徐焯賢)

Photo Credit: 蘇偉柟

從小時就覺得乘坐渡海小輪是出於「實際需要」,譬如要去如長洲、大嶼山、坪洲這些當時沒有陸路交通可抵達的離島;又或避開塞車如從中環乘船回屯門的家。渡輪從來是我的第二次選擇,這種想法一直維繫了好一段日子。當然,我這種想法是受制於實際的地理因素,隨著填海工程的不斷展開及完成,碼頭離巿中心愈來愈遠,前往碼頭先要走一大段路,離開碼頭前往目的地甚至要轉乘別的交通工具。選擇坐渡輪,絕對無法滿足其他實際需要:快速或「點到點」。

我少坐渡輪,還有一個很大的原因,就是我會暈船,而我的暈船跟一般人暈車暈船是完全兩碼子的事。通常的暈車暈船是即時發作,在車上或剛下車,頭暈、反胃、嘔吐。然而,我不知道我的那種情況該否稱之為暈船,它往往是延遲半天後才發作。沒錯,人會遲到,車船會遲到,我的暈船也有好一段日子是「姍姍來遲」。印象最深刻的一次是中五會考後大半班同學一起去宿營,男男女女在中午過後浩浩蕩蕩由中環乘船至梅窩,再轉乘巴士到塘福。吃過晚飯,大家正玩撲克玩得異常投入之際,我突然感到天旋地轉,面色慘白。同學問我有甚麼事,我說暈船了。大家都很驚訝,怎麼有人會在半天後才暈船。我也不知道理由,只知道這是第一次發作。我躺下來,閉上眼,耳畔就是海浪聲,整個人像置身大海之中。那一刻,我就是渡輪,隨著浪濤一起一伏。後來,這種情況出現過幾次,但有了第一次經驗後,我通常乘船後會早早休息,果然趟下不久,海水就從四方八面拍打過來,一下子又把我拖進海中心。再後來,事先吃暈浪藥,再後來,大抵習慣了,不吃藥、不暈船。

我這幾年也會乘搭渡輪,通常不是出於實際需要,而是每逢完成工作後發現身處在碼頭附近,又不想乘搭巴士、地鐵。當然,應該很多人都有這種想法,就是不想被困在石屎森林裡,想喘一口氣,最佳方法就是走向海邊或走進海裡。碼頭離巿中心遠了,不大方便,但也有好處,就是在前往的途中,可以享受沿路的風景,那怕旁邊是爛地,是地盤,或許有了海的相伴,總覺得它們變得可親可愛。

我喜歡坐在船的下層,一來好像便宜點,二來跟海更貼近,三來海水味、氣油味交織出來的粗獷味,令坐船的真實感大增。當然讓我最享受的是海風迎面的吹拂,看著陽光打在對岸的景物,一起一伏,雖然很多時候只是十分鐘左右的船程,也覺心曠神怡、精神爽利。其實,「實際需要」不一定是快速或「點到點」,在船上的體會也算是一種吧,這應該是小時候不曾發覺的愜意啊。

一題兩寫:渡輪(趙曉彤)

Photo Credit: 趙曉彤

(趙曉彤,畢業於香港中文大學中國語言及文學系,從事文學寫作及文學教育工作,曾獲香港中文文學創作獎、香港青年文學獎等獎項,主要創作小說、散文及非虛構故事寫作,專欄見於網絡創作平台Storyteller有小說專欄及《明報》時代版。)

自從搬到離島,我常常都在趕船。有時是因為「出門口拖延症」發作,不到最後一刻不肯出門,結果只能沿路奔跑,祈求渡輪不是準時開出;有時是準時出門,可是沿路好山好水有貓有鳥,一遇見忽然盛開的花叢,或是看見可愛的野貓在路邊伸懶腰討摸,我就停了下來,拍一輪照片,忽然想起——我是在趕船!!!立即跑往碼頭。

如果不是趕船,我不會常常都在跑步,有次追船扭傷了腳,去看跌打,醫師說這樣忽然跑起來是很易扭傷的。有次不知為甚麼扭傷了腳,跌打醫師問我做什麼來,我說我只是走路就扭傷了,走路原來這麼危險,醫師說有什麼出奇,一個人站著坐著都會弄傷,何況是走路。

渡輪有快有慢,我常常坐快船。慢船其實只是比快船慢了十五至二十分鐘,可是船費便宜一半,母親覺得一天的來回船費差價已夠吃一頓飯,很堅持要坐慢船,而我則是出門後很想快點到達目的地,下班後又很想快點回家,總是處於一個很趕時間的狀態,幾乎是只坐快船。雖然這種趕時間的心情和離島的慢節奏形成奇妙的對比——如果趕時間為什麼要住在離島呢,我只能說我在城市長大,無論如何身上都有城市人的影子,所以島民有時不計回報做一些美好的事,我會問他們一些功利的問題,這是城市價值觀在我身上的烙印。

從前為了消磨船程,我常常買麵包或是買飯盒去坐船,在船上渡過早、午、晚飯時光都很不錯,有海景相伴又可以慢慢吃。自從疫情就不能在船上吃東西了,我改為帶一本書坐船,來回島嶼都在看書,最初不覺得有什麼好處,反正我更喜歡坐在家裡的沙發看書。後來搬回市區一陣子,發現我一本書都沒有看完,就明白渡輪真是一個很好的閱讀室,把我這種不專注的人鎖在船裡看書。

渡輪也是我的寫作室。自從買了一部輕巧便攜的小電腦,我就很習慣在趕稿前坐船,有時只是寫到一半就泊岸了,我會覺得快船未免太快,而稿件寫到一半是很難暫停再續的,只好在碼頭尋找一張椅子繼續寫作。我也常常在渡輪備課,反正坐渡輪有的是時間,而我總是拖延到最後一刻才做正經事,後來短暫搬回市區,我如常每天睡到最後一刻才醒來,趕著出門,一上車才驚覺沒有座位給我備課。

夏天限定的渡輪節目是船尾觀鳥。為了觀看追著船尾吃魚的一群群燕鷗,我在夏天會坐慢船,留在船尾看著渡輪慢慢駛離群山包圍的海灣,很快飛來一大群鳥,牠們可以一直跟著船速飛行,直至渡輪靠近港島,途中不用休息,非常厲害。從前只有寥寥數人在船尾看鳥,後來一到夏天,船尾都是觀鳥的人,找到一個空位也不易,所以發現了美好的事物,我不是每次都想告訴別人。

聖誕雜想(駐站作家)

那天在家工作,媽媽從外出回來,遞上一封郵件。這個時勢,還有誰會寄信給我啊,少不免有點疑惑。握上手,挺硬的,是請帖麼。再翻動,在回郵地址看到熟悉的名字,原來是海外朋友寄來的。我忘記了曾經給過她地址,匆匆打開,是久違了的聖誕卡。

說久違了,是真的很久沒有收過聖誕卡了。當然聖誕卡仍未絕種,但每次到文具店,看見它們被擱在一旁,就難免有種看著史前化石的唏噓。曾幾何時,每逢聖誕節,旺角街頭,就會有大大小小臨時的聖誕卡店,有點像農曆新年的利是封、年花店,節慶前熱熱鬧鬧,節慶後無聲告別。

那些聖誕卡店主打的卡價錢一般不大貴,幾元內就有交易,如果購買大量,又不講究精美,二三十元就有十來張,適合想送卡又不想花費太多的人士。當然有更高級的賀卡,但一般若要買更高級的,就到高級點的文具店或百貨公司吧!

唸書的時候,送聖誕卡是「大陣仗」的事。最親密的朋友一定要送最漂亮的,播音樂的,立體的,應有盡有;次一點就送普通一點;再次一點,甚至只純粹為送的就普普通通罷了。不過,長大了,心裡難免在想,差不多每天都見面的同學,送聖誕卡,然後簡單祝一句聖誕快樂,又或添上新年進步、明年多多指教之類,到底意義在哪裡呢?或許換一個角度去看,這可能是頗厚道的「親疏排行榜」,收到卡者自然比沒有收到的親密,然後再按前述所細分。收到卡的人按卡的質量看看自己在對方心中的價值。雙方不用明言,冷暖旁人不知,也就沒有其他尷尬的情況吧!

出來工作後,送聖誕卡仍算是流行的流行玩意,有一年寄過一大批聖誕卡給各客戶,除了蓋章簽名問候外,還在卡內附上公司的最新書單。其實我不大記得自己有做過這回事,我的記憶全來自某朋友收到卡後,說附上書單的做法挺聰明,我不知道是說真話,還是反話,總言之,過了這麼多年後我仍記得她曾經這樣說。後來電子賀卡流行,人人改用虛擬的卡,再後來,各式通信軟件大行其道,一個信息、一段短片,把電子賀卡的短暫壽命輕鬆了結。

我終於記起是什麼時候給朋友地址了,是朋友那次去旅行,想她寄明信片給我,就把地址給她,好像有收過她幾張明信片。話說回來,我去外地的次數不算太多,起初也沒有寄明信片習慣,後來有朋友要求,就寄一張,然後變成了「習慣」。疫情期間,沒法去外地,某天打開抽屜,發現前次去旅行買下的明信片,就草草寫了問候話,寄了出去。先是一張,然後另一張,又一張⋯⋯我當然會幻想收到的大小朋友反應,應該會比收到一則電話、一段信息珍貴吧。物以罕為貴,正如我今年收到朋友的聖誕卡,也開心了大半天。同學們,你們仍會送聖誕卡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