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年在挑選學生參加資優課程時,有關機構總要我發問一道問題,以測試學生的能耐。當中有一條題目極其簡單,卻可以測試學生的想像力,那就是:假如你可以變成任何「物件」(動物、植物、死物皆可以),你想變成甚麼呢?綜合多年的答案,「成為鳥」這答案是常客,通常我遇到這種答案,除非延伸部分如際遇、結局寫得異常吸引,否則必定是第一批被淘汰的。創作不是不可以相似,但細節部分必定要有自己的特色。人人想成為鳥都是希望肉體不受限,自由地飛翔,那麼你答案的吸引力在哪裡呢?
當然,有部分學生懂得從「源頭」入手,配合時事、環境,創作出甚有意思的故事。譬如這幾年遇上大疫情,有寫變成病毒的,消滅自己的同類,令疫情澈底消失;也有寫變成口罩的,寫自己曾經很被重視,卻在一天之間經歷天國與地獄,被人丟掉在垃圾箱內;更有寫變成「搓手液」⋯⋯疫情之外,我印象最難忘應該是變成操練的白線,它不明白為何要日曬雨淋、師生為何不斷踐踏自己,寫來既活潑,也隱隱約約把這白線當作一名不受歡迎的學生,很多不明白,很想改變命運,可是等待自己的卻是一次又一次的無奈。
說起變形,古今中外傳說文本比比皆是,莊子有大魚變成大鳥的「鯤鵬變形」;希臘神話有不少人變成動物的故事,變蜘蛛、變小母牛等等。當然在這些故事中,不能不提德語小說作家卡夫夫(1883-1924)的《變形記》。故事的主線大致是講格里高爾早上自夢中醒來,發現自己變成了一隻跟人一般大小的昆蟲(書中沒有提到是哪種昆蟲,不過讀者時常將他幻想成甲蟲、蟑螂之類),沒法跟社會接軌⋯⋯故事最可恨又最可悲的是格里高爾變成蟲後,所有人都沒有追查他變成蟲的原因。而他第一件事想到的就是怎樣上班、怎樣還債;除了家人外,他第一個見的外人,就是來找他上班的上司。
《變形記》是世界名著,卡夫卡通過寫格里高爾的遭遇,突顯個人在面對「社會」、「工作」時的無奈,從而帶出在現代化城巿下,縱使身處一室,人與人之間都可以極其疏離。格里高爾變成蟲後,家人對他態度有了很大的轉變,有喝罵他,有避開他。唯一給他溫暖、照顧的妹妹後來也因事而對他很冷淡。變形故事的吸引力,變成甚麼固然是重點,變形後的際遇卻是最要緊的部分。「變成鳥」不是不可以,但能變成特別的鳥,如莊子的鵬、手塚治虫的火之鳥,從而活出極不一樣的「鳥生」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