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經有一本書,無論怎樣翻揭,不論起首結尾,還是中間任何一頁,你都不能翻到相同的。一位書迷覺得這本書很神奇,把它買下來,起初試了很多次都翻不到相同的,就放下它去做別的事情。可是卻沒法控制心癮,放下手中書,又再去嘗試。書迷發現自己逐步沉溺,快要不能自拔,只好把書放進公共圖書館,再不去想它。世上當然沒有這樣的一本書,它是阿根廷作家博爾赫斯作品〈沙之書〉內提到近乎聖物的一本書。
我初看〈沙之書〉就已經很喜歡,立即聯想到莊子筆下的名句:「吾生也有涯,而知也無涯。以有涯隨無涯,殆已。」大抵是說人的生命有限,而知識是無窮無盡的,以有限的生命去追求無限的知識,是非常疲困的。請想像一下,博爾赫斯生於1898年,而莊子則是戰國時人,約生於公元前369年。相差超過2000年的兩個人,一個在亞洲,一個在南美洲,卻因對「知識」的看法而在我的腦海中相遇,是多麼一件奇妙的事。因此,在我的教學生涯中,我經常與學生分享〈沙之書〉這篇作品。
當然,必定有學生會感到很疑惑,世上真的會有像沙之書這種無邊無際的書嗎?確實沒有這本書,但我們對知識的認識,又確實跟「沙之書」沒有分別。看來一成不變的知識,實際上在每個時代都不斷在轉變。譬如「地球是圓的」應該是我們現今大部分人類的共同認知,但試想想如果是千幾年前的古人,在他們的認知裡,地球該是平的。因此,關於「地球的形狀」這一頁,在不同年代就有不同答案,形象化成「沙之書」後,古人合上了「地球是平的」,到我們再翻開同一頁,就變成了「地球是圓的」。而在十多年前弗裡德曼有本著作叫《世界是平的》,從全球化入手,講述世界如何通過手機、網絡等而被抹平了。當然這個所謂平坦的概念跟古人「天圓地方」的觀念並不是同一回事,但不能否認,弗裡德曼是在舊觀念上做文章。因此看似已成為鐵律的「地球是圓的」科學層面,又添加了文化、經濟、社會上的「新意思」。
當然有人面對這種不斷推陳出新的知識感到疲困,不知所措。但我反而覺得這挺有意思,平生最怕遇上沉悶的事。近日,我在中三課堂上與學生討論後,才發現我在小學時學的一個字原來另有讀音,而我學的讀音一直是有誤的,那就是「啊」字。經在場的老師證明,原來在我小學的年代部分老師將它讀做「阿」,而非「亞」,而我一直沿用這讀法。我回家查字典後,發現「啊」有六個讀音,頓時像翻「沙之書」般,再也翻不到從前「啊」的一頁。「學海無涯」,無方向去追求確實如在沙中尋覓,只會令人筋疲力盡,相反抱著謙卑的心,每有發現都當作是獎勵,必不會感到疲困。期待你也在知識之海中找到樂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