熟悉的陌生人﹕
曾經看過的小說裏這樣說過:一個正常人除了那四顆偶爾出來惡作劇的智慧齒以外,會有二十八顆恒齒。中國古代人認為天上有二十八星宿。四個星期也恰恰等於二十八天。女性的生理週期和新陳代謝週期平均是二十八天。有時候電視廣告上的護膚品宣傳語經常會說“二十八天帶來徹底改變”之類的話。以前有部美國的文藝片,名字就是《28天》,女主角接受了一個時長二十八天的心理治療。更奇怪的是還有一部喪屍電影叫《驚變28天》,男主角車禍昏迷二十天醒來後,發現這個世界改變了。可是,二十八天——也是她和他見面的一個循環。
那年是她十五歲的高一。她和他並不是一個班級,本以為一生中也不會有交集,老天爺卻給了一個平台,讓他們從陌生人到相識,從兩個世界聚到同一個地方,讓她平凡的世界不再一樣。
她無意中成為了班委主席,抱著隨便的心態參與各班委主席的第一次開會。坐在她旁邊的,是一個男孩。他的手關節分明,指甲修得很乾淨,甚至有些剪過頭了。他穿的白襯衫雖然沒有燙得貼服,但輕微的皺褶反而顯得更為自然,不至於顯得刻板。手肘的衣服隨意挽起,帶著一絲慵懶。開會的途中,她一直是心不在焉地聽,直到他的聲音響起。那不是輕輕劃過水面的清澈,不是魅惑而帶有磁性,也不是溫潤如玉般的聲線——而是低沉而又粗豪,聽到他的聲音,心情像是會隨之而變得愉快,不需看見他的樣子,也能想像得到,他發表自己意見時,那神采飛揚的神情。
後來,她都在等待的日子中度過。她不知道自己在等待什麼,或許只是他悅耳的聲線,漂亮的雙手?還是他說話時,那充滿自信,眼睛中閃爍著光芒的神情?這是她第一次,有了動力想要做好主席這個位置,因為這樣,她便能再次坐在他的旁邊,聽他說話了。
第二次開會是一個月後了,這次是聊全級的秋季旅行事宜。她心中其實早已有了想法,卻不敢提出,因為她害怕沒有人會同意她。突然,那個男孩提出了一個想法,竟和她不謀而合地相同!她高興,她驚訝,她興奮,又不安,因為她不敢相信他們竟如此的合拍。於是第一次,她鼓起了勇氣,在其他人都表示反對的時候,她舉起了右手,眼神堅定。但她完全沒有勇氣去看他此時此刻是什麼表情,她甚至緊張得連呼吸都忘了。但她眼角卻瞥見,他正在看著她,嘴角微微一揚。她一愣——那是他第一次真正注意到她。
二十八天,是她和他見面的一個循環。原來思念是一件會與日俱增的東西。
她更加期待和珍惜每一次的開會了。他和她漸漸有了交流,他們會經常交換意見,她說話的時候,他會認真在聽,他說話的時候,她雖也認真在聽,卻始終不敢直視他的雙眼,怕一個不小心,便會被他發現自己的小心思,好像蜜糖一樣甜,偷偷的小喜歡。
轉眼便高三了,她滿心歡喜地跑去問他會報哪一所大學,他卻告訴她,他要到英國讀書了。她的笑容瞬間便僵住了,滿腔的說話想要對他說,奈何喉嚨像是卡住了,一個音也發不來。也不知道就這樣站了多久,她把眼裏溫熱的液體迫回去,努力擠出一個難看極了的笑容,用著略微顫抖的聲音說:祝你一路順風。
她向他要了他的電話。在他走了幾個月後,她才第一次撥了這個電話,他的聲音依舊,有一種無形的感染力,讓人忍不住愉快起來。可是這一次,她怎麼也無法感到高興。他說,他有女朋友了,已經在一起幾個月了。她笑著說恭喜他,但掛掉電話後,她哭了一整晚。她第一次如此強烈希望別人分手,縱使她知道這是不對的。
幾個月又過去了,這一次,聽到他的聲音,她終於笑了,當然,她並沒有讓他聽見。因為他告訴她,他們分手了,這難道不是一件值得高興的事嗎?掛掉電話後,她又再一次整晚沒有睡,不過這次是高興得睡不著。
後來有一天,他的電話突然撥不通了。她著急極了,但是她沒有任何辦法,除了等待,就是一遍一遍地撥那早已倒背如流的電話號碼。再後來,她放棄了,或許他已經換了電話號碼了。
她以為,她以後不會再看見那個曾經讓她心動的男孩。
她聽說那個男孩一直沒有結婚,為的只是在找那個回憶中的女孩。
十年過去了,再一次看見他時,心底慢慢地浮上那種熟悉又陌生的感覺,被刻意遺忘很久的東西,又被無意中提起,一時間讓她不知所措。
她不記得誰曾經這樣說過,誰站在何處,何處便霎時成為風景,非關外貌,氣質使然爾。如果有一天他們能再見面,而時間不會倒退回高中的時候,她一定會勇敢地迎上他的目光,擺出最自信的笑容,然後,彼此擦肩而過。
而此時此刻,她才明白,她不願就此彼此錯過。
原來他們一直生活在同一個城市下,呼吸在同一片天空下,那麼遠,那麼近。
她一直沒來得及告訴他,謝謝他,讓她變得不再膽怯,變得有勇氣在眾人面前說出自己的意見。
謝謝他,讓她學會了等待,即使這是一段多麼漫長的歲月。
從前,她等待每一個二十八天。
不知道多少個二十八天過去了。
現在,她已經等了十年零二十八天了。
她只希望他能牽起她的手,用那熟悉的聲音對她說:對不起,讓你等了這麼久,只是幸好還不太遲。
我花了十年來到你面前。
你的心意,此刻能告訴我嗎?
慧君
三月十三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