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生九子〉(駐站作家)

中國有很多成語、諺語都跟父子關係有關,如「虎父無犬子」、「子承父業」等,顯然在古代,父子之間的關連是密不可分。或許在古代,因為人口流動比較細,職業的選擇、地域的選擇也比較少,所以父子之間的聯繫往往看看比較重。而這在現代人看來則往往是枷鎖。

我喜歡跟學生談神話故事,當中經常提到的就是「龍生九子」的傳說。相傳龍生了九個兒子,不過這九個兒子真的要多怪就有多怪,有背負著石碑的龜,叫「贔屭」,讀音為【閉翳】,沒錯,就是廣東話「閉翳」的正寫(另有讀音【鼻氣】);又有喜歡望遠的「螭吻」(讀音為【痴吻】);更有傳說貪吃到連自己身體都吞噬的「饕餮」(讀音為【滔鐵】),還有「狻猊」(讀音為【孫倪】)這個據說是古代獅子的另一個稱呼。隨手拈來這四個兄弟,以現代生物學的角度去分析,倒像一頭又一頭異獸,根本沒有遺傳到任何龍的基因。

不過不要以為他們是泛泛之輩,在古人的生活中,他們是無處不在。贔屭常出現在宮殿或廟宇,人們貪他揹著石碑,就在碑上刻字,歌頌人們的豐功偉績;螭吻外形似魚,由於古時的屋常毀於一炬,古人取他屬水的特性,在建屋時把他放在屋脊的兩端,用他來鎮邪避火;在很多青銅食具上,我們看見很多類似蝙蝠俠面罩的圖案,那就是饕餮的化身;還有原來狻猊這頭獅子好煙火,於是人們在造香爐時,把他鑄在爐身。

在某些家長的眼中,總希望兒女能夠遺傳到自己的優點,繼承自己的衣缽。但話說回來,沒有遺傳到又如何呢?我相信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特質,是贔屭,是螭吻,是饕餮,是狻猊,他們都有各自的長處,都能在不同的位置做自己喜歡做的事,發光發火。難道你說不是嗎?

〈從錯誤想起〉(駐站作家)

曾經有一段日子,每逢教微型小說創作課時,總遇上極尷尬的情景,就是被同學發現簡報(powerpoint)內有個錯字,「究竟損失了多少東西」中的「少」誤打作「才」,變成了「究竟損失了多才東西」,完全解不通。每次遇到這個情景,都要跟學生說聲「對不起」。當然每名學生都是第一次聽課,沒有察覺這錯誤是不斷重複的。我不是死不悔改的人,每次下課我都會盡快修改那錯字。然而那錯誤還是不斷出現,令我感到很不可思議。

我是心知肚明這如夢魘的錯誤是如何發展出來。我是用電腦製作簡報的,然而我攜帶到課室內的簡報是儲放在「USB手指」內,我每次第一時間修改的都只是「手指」內的材料,對電腦的母檔置諸不理。到了下一次上課前,為了配合校方要求、學生程度,我通常以電腦內的母檔更新,再存放在「手指」內。明眼的你應該發現問題正正是我從沒有修改電腦內的錯誤,結果那錯誤下一次⋯⋯後來電腦壞了,我更把母檔抄錄到其他電腦、磁碟、外置儲存器上。結果錯誤不斷被複製出去,一發不可收拾。現在我只能在每次上課前檢查清楚,以免又遇到該尷尬情況。

當然,通過以上事情,大家可以引申出「要更正錯誤必須由源頭做起」的老調子,亦可以指出「假如我做事謹慎,不讓第一個錯誤出現,就不會有不斷重複出現」的道理。然而,我總想起梁偉洛《繪逃師》內叫〈海月軒〉的短篇小說,主角從事製作地圖的工作,她在修改時地圖錯誤時,發現「海月軒」這個虛假的大廈名出現在地圖上,她不以為然,將它刪走,豈料稍後又出現在別處,如是者刪了幾次後,她發現事必有因,最後發現是同伴弄的鬼。

教學雖然是面對學生/人的工作,可是在很多時候都是一個人在工作,備課、設計簡報、工作紙、改功課。偶爾有同伴,都鮮有一起完成任務的感覺。身為寫作人,更需要習慣面對寂寞。因此,當發現簡報上錯字不斷出現時,我心裡不期然在想,是否有個拍檔,為了讓我注意他的存在,就刻意製造那重複的錯誤。這只不過是小說的橋段,在現實裡,包括寫這文章,我仍是一個人工作。我還是小心點打字,別再讓你們看到笑話更實際點吧!

生命是一只織梭

最近被網絡上穿插的一個故事吸引。

孩子幾乎每天做作業都要寫到晚上十一二點,周末還要去上各種輔導班,被學習支配,沒有任何自由可言。

有一天周末,孩子剛做完作業就趴在窗戶上呆呆地看著樓下,突然問「爸爸,你說人活著有甚麼意思?」孩子的父親明顯震了震,不由得心酸,這麼小的孩子怎麼會問出這種問題?為了安慰孩子,這位父親對孩子說「你今天好好學習,是為了你將來能考上一個好的大學,畢業之後能找一個好工作,再到你有了錢,又有了時間,想去哪玩,就去哪玩。」但父親心裡明白,這都是哄騙小孩子的伎倆,真相是將來孩子即便考上了很好的大學,有了很好的工作,大概率也是像現在一樣忙碌終日,不得半日偷閑。

不過想想也是,普通人的一生,在二十二歲前,除了學習還是學習,畢業後除了上班就是工作,然後在忙忙碌碌的日子裡老去,接著,我們的下一代一會繼續重複我們所經歷的,代代循環,周而復始。人來到這個世上,這麼辛苦走一遍到底是為了甚麼?

既然每個人都要死去,那活著的意義是甚麼。人從哭聲中來到這個世界,最終也會從哭聲中離開這個世界;人從初來乍到需要別人照顧,到最後亦不得不被人照顧,人生難道不就是花開花落,到明年春天又有新的花再開的一個過程嗎?我們終其一生,也不過是這世界上匆匆的過客,我們看似是在追尋自己的節奏,自己的生活,自己的幸福的路人,但實際上,因為外界各種的壓力,社會對孩子的期望越來越大,我們離幸福卻更遠了;當路上的人對周圍的事不聞不問,行色匆匆,緊閉眉頭,你會發現我們早就違背了幸福的初衷,從而循環上一代走過的路,繼而走上了伴隨著更多社會爭議,壓力的道路。

大部分人一輩子碌碌無為,沒有做出什麼轟動世界的事情,沒有帶來甚麼,也沒有留下甚麼痕跡;少部分人一輩子大富大貴,吃穿無憂,但也不代表不幸福。在遠古時期,力量、火把就是人們獲取幸福的方式,有力量就能用拳頭解決一切問題,有火把就能掌控事情的發展;在命懸一線的戰火時期,單是活著就是一種幸福,從戰場上活著回來,無論是受傷,失去四肢,只要意志還清醒,平安回家,就已經是當時人們遙不可及的幸福。

從人們對幸福的定義,從遠古時期的力量與火把,轉為戰火時期的生命,我領悟到一點——人們口中的幸福也不過只是由於環境因素,不同時代背景下所反映出來不同社會的樣貌罷了,幸福根本沒有一個完整的定義,或者是真真確確的理解。我認為真正的幸福,是從心底出發,不受他人影響,不限制於世俗的眼光,不被人們的言語控制,能跟隨著自己內心做自己喜歡的事情,大大方方的做自己。

每個人都想有更好的物質資源,更好的生活和更優越的環境,這是人類的本性——永遠把目光放在更長遠的地方,但也因此,盲目不止的攀比,隨意的支配自己的身體,卻違背了幸福的初衷——跟隨內心。我們總是去追求自己從未擁有過的東西,卻不曾靜下心來看自己擁有什麼,忽視了當下每一個珍貴的瞬間。其實把目光放長遠來看,也許一萬年後,屬於人類的一切痕跡都會被抹去,我們的去與留在這個看不完的宇宙中根本不值一提。我們所創立多輝煌,多偉大的歷史或事物對這個宇宙根本沒有任何影響。但如果人們能換一個角度,把從物質上的追求轉為精神上的追求,把對金錢和財富的關注減少,對自己的期望值和關注放大,多留意身邊的人和事,那一定會展示出一個與你所幻想過截然不同的人生。

精神上的富足遠遠要比物質上的堆積更寶貴,我們所認知的財富在幾百年後,也只是一張張紙錢,當我們真正要離開時,那些所謂的珠寶首飾都是些身外物,我們實實在在能帶走的,只有我們在世上創立屬於我們的精神和信仰,這是難以磨滅的靈魂。

少女眨了一下眼,眼前出現了既熟悉又陌生的天花板,那是少女睡房的天花板,少女從夢中醒來了。她的腦袋,她的心告訴自己,剛才的夢非常精彩,她想回想那個夢,腦袋中卻只有一片空白,和因不想上學而產生的頭痛。那一切就像沒有發現過一樣,或是說本來就沒有發生過。

少女翻過身來,用雙手把自己沉重的身軀支撐起來,然後坐在了床上。她睡眼惺忪的伸手尋找自己放在床頭櫃上的手機,拿起手機的瞬間手機的屏幕便亮了起來。她看了顯示在屏幕上的時間,剛好是鬧鐘響前的一分鐘。「鈴鈴鈴⋯⋯」她動一動手指關掉了鬧鐘。

少女打開了身旁的窗簾,溫暖的陽光在一瞬間被撒進原本陰暗的房間,照亮了房間中的一切物品,書本、電腦、校服⋯⋯以及原本不太精神的少女,她彷彿披著一件由大自然贈予的披肩,並如戲劇中的女主角般,坐在聚光燈下,就如一切視線都在自己身上。

少女打了一個哈欠,便動身下了床,慢慢走到房門,離開了房間,走進了洗手間。

家中的洗手間中裝有一面,能同時照到兩個人的上半身的大鏡子,而且因母親時不時便會把鏡子擦乾淨,少女總能在鏡子中看清自己的瞼。少女一邊刷牙,一邊觀察自己今天的外貌。

一如既往白皙透光,甚至有點蒼白的瞼龐上是一頭烏黑的長直髮,稍為有點兒亂。白皙且偏圓的瞼上有比大部分人都要端正的五官;包括有點乾燥的嘴唇,大小適中的鼻子;少女側著頭,看到自己鼻梁偏高,再把視線移到自己的眼睛上。

少女擁有一雙引以為傲的大眼睛,深褐色的瞳孔被帶點淡藍色的眼白所包圍,眼尾稍微向下,又長又濃密且繞起來的眼睫毛,以及像偏圓的檸檬的眼形,一切都令人覺得少女就像化了眼妝一樣。少女低著頭,眼睛卻一直盯著鏡子中的眼睛看,少女的眼睛因向上望而睜得更大更圓;少女又凝視著自己的瞼,感覺那不是屬於自己的瞼,真實感就如洗手盤的水,悄悄地流走,彷彿這一切都只是一場夢。

少女刷牙洗面後,便熟練的快速換上校服,然後朝客廳,那淡黃的燈光走去。母親早就準備好了早餐,靜靜地坐在一旁滑手機。少女坐在了飯桌前,拿起了筷子開始吃母親準備的公仔麵。少女注視著自己的手,看著自己的每一個動作,每個動作少女都有意識去做,就像她能感受到自己的肌肉的收縮,骨頭的存在,和血液的流動。

今天少女在拿筷子的瞬間忘記了怎樣用筷子。

少女一邊吃早餐,一邊看看社交媒體上的消息,今天似乎也是無聊至極的一天。

吃完早餐後,少女執拾書本和文具,不久後便出門了。

今天天氣好得令人可怕,萬里無雲,天空由藍漸變成淺藍,再化成白色,但那並非雲,是光。因為沒有雲層的阻隔,陽光肆無忌憚的入侵街道,為早上被寧靜和睡意支配的街景,添上一抹神彩,令在陽光底下走過的人們都瞬間精神起來。

少女正在心中數著拍子,同時把注意力放在四肢上,控制著它們的動作。少女因腳傷,走路不禁變得一拐一拐的,她為了讓自己看起來自然一點,便忍受著強楚,強行把自己的腳步修正。這時少女開始雙手抱胸,她知道自己會稍微把頭抬起。

走到學校,回到課室,坐到自己的位子上後,少女看了看在課室前方的鐘,距離自己起床的時間已過了一個小時,真是快,她心想。

「今天中文課要做甚麼來著?」「那部電視劇你看了嗎?」「話說昨天我爸說⋯⋯」年輕的聲響和反覆的紙聲佔據了課室,同學們的談話內容,化為一個又一個各有特色的字,浮現在腦海中,彷彿少女把一切都聽進腦中。

人類真的無聊至極,每天都煩惱著一模一樣的事,彷彿他們的字典就沒有進步二字,更沒有驚喜所言,真是無聊至極的一天。少女心想著。

「○○○!」少女被叫了名字,有一位同學想問她一點事,她回答過後,繼續趴在桌上等待第一堂課的開始。

這時她想起了自己的名字,有一種熟悉又陌生的感覺驀然湧上心頭,她又回想起以往別人叫自己的名字的片段,又回想起一筆一筆寫下自己名字的情景,既真實卻又虛幻;彷彿不是自己的名字,不是屬於自己的東西,不是自己應該擁有的東西,少女彷彿在熱鬧的課室中,在無聊的人聲中迷失了。

那真的是我的名字嗎?她的腦海中浮現了一句話。

原本清晰可見的一切在剎那間化成了畫,用木顏色筆、水彩和鉛筆畫成的畫;聲音逐漸變得模糊不清,化成一段又一段簡單的音色;少女伸出手,看了看自己的手掌,摸了摸自己的一隻手,沒有溫度,冷冰冰得就如一具屍體一樣,沒有活著的感覺;少女抬起頭,看著精神抖擻的同學們,感覺自己離他們越走越遠。

一切真實感就如老師走進課室後的人聲,在一瞬間消失。

……彷彿這一切只是一場夢。

愁緒

考試的成績甚是不如人意,回家的路上只覺深秋的夕陽有著一股蝕骨的冷,我一個人在大道中行走,渾身都在發抖,我的心在顫抖。我看不清眼前的路,也不知道該何去何從,只覺得心煩意亂,我環顧四周,空蕩蕩的街道上空無一人,我知道自己被這個世界拋棄了。走著走著,眼淚慢慢地模糊了視綫,手中慘白的考卷也捏的更緊了。

我回到了家,母親看了我一眼,一言不發,但眼裡的失落是怎麼也掩飾不住的。我衝進房間,我的心,就像一片在狂風中旋轉的葉子,一時在這裡,一時在那裡。我一個人坐在窗前,看著外面的落葉,看著淅淅瀝瀝的小雨。最近成績下滑,慢慢地喪失了昔日的光彩。唉!我於那狀元相比不過腐草之熒光,而他則是天空之皓月。魚仍是魚,沒能躍過那龍門便不知何去何從。我不禁嘆了口氣,經歴了那麼多的努力,在天空中飛舞,最終還是一無所獲。魚還是魚,終其一生,都要在別人的笑聲中度過。鯉魚躍龍門,不是為了成龍,而是為了活下去。就算我一次又一次躍起,也只是激起一絲波瀾。這個世界就像是一個巨大的金字塔,將我們包圍,我不過是這個金字塔的養料,那一本本厚厚的書籍,就像是一棟棟摩天大樓,包圍了我們。在大樓倒塌的時候,我似乎聽到了一聲祈禱。

仍未忘同學眼中的不屑,窗戶漏進的風伴隨著冷意,攜著同學的嘲笑。我別過臉,繼續背著書本,我也想讓父母臉上有光。想起母親常常對我說:「孩兒,不是我苛責。我只是怕妳在通天路被絆倒。」作為母親,她苦心教誨,只願我能有出息,以書香勉勵我,不因天賦貶低我「走出去,只有一條通天路,我等布衣豈能不從。」這句告誡似乎依舊在耳邊徘徊。她希望我能改變一切,衝上雲天,成功遷躍。她仍付出著自己全部的愛,笨拙卻沈穩。對於她所做的一切稱她一聲「孟母」也不為過。可是正如鯤鵬亦能騰起於江河蒹葭,孟子的成功是因為他是「孟子」,我不過是一介書生。想到這裡我便感到滿腔憂愁,若是沒能躍過龍門那我人生價值又是什麼。下次考試正在虎視眈眈,我該好好地複習了。生命的意義到底是什麼呢?是愛情,是金錢,是家庭,還是需要,抑或是付出,我迷茫了。問君能有幾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東流。

我的心情很不好,在這漫天的雪花中,似乎有無數的憂傷。哎,苦讀了那麼久,到頭來卻是一張蒼白的試卷,怎麼能不讓人失望呢?我忍不住深深地嘆了口氣,一種揮之不去的迷惘和無力感卻是留存在心中。青春雖然絢爛奪目,卻夾雜著憂鬱的藍色。人生中的一些無奈,學業的些微不順,都讓我的天空湛藍而又清冷。漸漸地,我為自己編織了一個藍色的繭,用淚水講述著青春的痛苦,憂愁將我環繞,唯有藍色的哀傷陪伴著我。

我就像是一粒微不足道的塵埃,和人們擦肩而過,消失在人群中。初來自墜魂,終歸葳蕤墳。我曾經把自己比作一團火焰,在風中辨別是非,但實際上,我只是一個書生,隨著塵埃一起跌落。

只剩自我感慨的命,誰去聽?歸於靜。不甘僅能感慨的命,誰去聽?飛絮萍。

致畫家先生

畫家先生,你好嗎?我發現最近春天也要到了,不知先生你房子附近的那些花花草草,是否也已經開始冒尖了?想起來,你還記得我們當初是怎麼認識的嗎?我想你可能記不太清楚,可我倒是記得清清楚楚。

我依稀記得,那時的我穿過那片群青色的湖,波光粼粼,熠熠生輝,繼而來到了花海。我自幼在花叢間長大。對我來說,碧綠的湖水雖美,卻沒有我的落腳之處。而花海不僅絢麗燦爛,百花齊放,最重要的是有我一席之地,更是我的棲息之所。

我拍著我斑斕的翅膀,在花海中翱翔,無意間發現了不遠處有一所磚紅瓦頂的房子。外界的傳聞說,房子裡頭住了與世隔絕一位畫家,畫家的畫,只有三種顏色,黑與白,白與灰。我很疑惑,為何畫家的作品只有灰階的色調,卻不見其他色彩?一開始,我確實百思不得其解。

直到後來,我會偷偷溜到你身邊看你畫畫。我記得你很常在大自然的環境完成作品,有時候,會看到你在花海中就地擺好畫材畫畫;有時候,會見到你在香樟樹底下拿著鉛筆速寫;又有些時候,會發現你坐在湖的邊上完成作品。說實在,我真的很佩服你的作品,明明只有黑、白、灰,卻能傳神地把周遭的環境,呈現在畫裡。但你的畫卻又與一般技術高超的畫家不一樣,反倒是多了一味難以言喻的無助感。這時候,我才發現我對先生,你的了解,也僅限於傳聞,故我也開始對你產生好奇。

再後來,我好像更常溜過來看你畫畫。一直以來,我很害怕打擾你完成作品,故我也只在背後偷偷摸摸地觀看,又或者,偶爾在你的周圍裝作路過。不過我的演技好像太拙劣了,你還是發現了我。

  「小蝴蝶,你也喜歡看我畫畫嗎?要不,再靠近一點?」

我記得你是這樣跟我說的,我就小心翼翼地落在你的肩膀上觀看。除了看作品,有時候我也會偷看你。我始終無法忘記,眉宇間溫柔似水的你,可我總是看不透你的眼神,你的眼神深邃得就像塞納河中的碧水,看起來深不可測。我總是時不時感受到人的視線注視著我,我總是在想是錯覺嗎?還是你也在偷偷看我?

不過我也發現,這好像不是錯覺,畫家先生你好像真的很喜歡看我。可能是因為我有五彩斑斕的翅膀?又或者是因為我時而笨拙的樣子吧。日復一日,漸漸地,你還會跟我說說話,逗逗我,我便開始察覺到你比以前愛笑了很多,不知道你是否發現。昔日的你,可能就像宇宙中被遺忘的星球,但是後來,你也漸漸地開始有了溫度,就好像,被遺忘的星球,終於被看見了一樣。

「你,真的很特別,是你讓我看見了不一樣的色彩。我感知不到世間其他的色彩,唯獨你,卻是彩色的……」

你還記得嗎?那天的你跟我說了好多話。我也才知道,原來你並不是因為喜歡這些顏色,而是在你的眼中,這個世界就只有這幾種顏色。我很慶幸,我能成為你眼中一道美麗的風景線。而在我的眼中,你又何嘗不是呢?

漸漸地,你好像開始不喜歡我會離開。其實我一直都是,每當適逢黃昏將至,我便會離開,等到第二天我再回來。可你好像不太想放我走。一開始,你會把我放進一個金絲籠裏面,對我無微不至,夙夜照料,等到畫畫的時候,便會放我出來。老實說,當時的我,其實很不理解為何要困住我。再後來,你找來了一個琉璃瓶,把我金絲籠轉移到琉璃瓶裡頭。琉璃瓶的空間更小了,我真的很不自在,故我也一度嘗試反抗,奈何我力氣真的太小了,怎麼反抗也無果。我很生氣,當時的我也沒想到這個剝奪自由的牢籠,是先生你給我的,成為了我的枷鎖與牢籠。

霎時間,琉璃瓶蓋子悄悄地擰開了。你當時的神情,像極了做錯事的小狗,看到你可憐兮兮的樣子,我也予心不忍生你的氣了,那時候,你小心翼翼地把我托在了手心上。

「我不強迫你留下來。畢竟世間萬物,遼闊無邊的世界,便是歸宿。你從來不是我的附屬物,把蝴蝶歸於花海,還你自由才是最好的選擇吧。」

「抱歉,是我的不對。」 你向我道歉道。

我想其實你那時候掙扎了很久,你也是為了顧及我的感受,才決定把選擇權交予我的手上,讓我決定去留吧?不過,你知道嗎?我從始至終,也沒有打算真的離開的念頭。我對你的感覺,貌似不知從何而起,開始有異樣的情愫,是因為朝夕的相處?是因為你的才華?還是因為你獨有的色彩,我也好像逐漸分不太清楚。我真的從未想過離開,我也離不開你,只是當時的我,無法理解你為何要這樣做。不過,後來你也想通了,不再強行束縛我,故我一開始想要生你的氣,也霎時在那一刻一筆勾銷了。

我看遍了世間美好的事物,卻不及畫家先生你帶給我,獨特的感覺。其實,我也真真切切地捨不得離開你的身邊。所以那時候的我,才選擇留了下來,我又一次飛回了熟悉的肩膀上,在心底默默承諾,要陪伴你,守護你,直到生命的盡頭。

可我也沒想到,這一天,會這麼沒防備地來。我好像剛剛才決定留在你的身邊,卻得被迫分開了。可能是心底的承諾,上天沒有聽見吧,所以我這一次,恐怕失守承諾了。

不過畫家先生,你別擔心,接下來我會去一個很遠很遠的地方,可能那裡也有色彩繽紛的花海,也有磚紅瓦頂的房子,波光粼粼的湖,我想恰好對應了你說過的那句:「把蝴蝶歸於花海,還你自由。」而這一次,我真的要回歸自由了。

對不起,畫家先生。我想跟你說的話,我沒有辦法像人類那樣開口和你表達。我只能寄托於他人的夢,來跟你暢說我心底的聲音。倘若我知道離別原來這麼快到來,我想我不會在琉璃瓶裡頭掙扎反抗了,畢竟這樣還能見到你多些時日。

如果再來一次的話,既使你貪得無厭,我也心甘情願,甘之如飴。

颱風下的街景

颱風乍起,大自然力量的一種體現。夕陽映紅,狂風大作,一張張街景呈現在我的眼前,驚悚的氣氛充斥了整個街道,顯儘颱風的荒涼。

風隨着夜的到來,催動了空氣中的流動,把那發出熟悉氣息的街區變成一片黑漆漆的沼澤。沒有一點的聲響,只有夢魘般的摩擦聲,在夜的無邊無際中回盪,讓人仿佛穿越時空,來到一個有着光怪陸離的夢境中。噤若寒蟬的街道上,人們被颱風衝散,行人漸漸消失,寧靜的街景在寂寂的狂風中宛若無人。

颱風肆虐之下,空氣中仿佛彌漫着一種壓抑的氣氛,那種似乎有些抑鬱的情緒,任誰都無法忽視。頭頂的天空,朦朧的灰色深深壓在身上,使心情變得更加陰沉。淒涼的落日,寫滿了嘆息,慘烈而酸澀。風中隱約發出一絲蒼涼,只能增加行人心中的孤寂與縈繞不去的哀痛。

洶湧的風襲擊建築物,可怕的力量擊打着樹枝,甚至把樹枝扭曲。馬路上無風無飛沙,只剩下像洪水般的雨水灌溉着大地。一棵棵的樹搖曳着身軀,仿佛接受着一場野獸的衝擊,黯淡的燈火正在顫抖。走在馬路上如同在一片海洋裡漫步,清脆的鳥聲也流失在亂風中。

這一場颱風猶如黑暗席捲着夜空,將笑聲和陽光一起淹沒。街頭的樹木被狂風激動地擺動,仿佛在訴説着對當前的不滿,將殘碎的樹葉落在這個廢棄的地方,增添了夜晚淡淡的悲涼色彩。窗外燈光幽暗,微光下,漆黑的街道在微風中盪漾着一絲淒美的曲線,更增添了荒涼的氣氛。巷邊堆積着流浪貓狗的痕跡,散發出骯髒的味道,在幽藍色燈光中反而顯得尤爲陰森。

大雨猛烈地拍打著落地,搭配著風聲,痛快地激起高聳的浪花,把街區淹沒在肆意的洪水之中。街上站立著很多街民,他們撐著雨傘,穿著濕透的衣服,睜大了眼睛,傾聽著雨聲。有的拿著電話,一動不動地站在那裡,明顯地想要等待著風暴過去;而有的路人正在苦苦掙扎,在極其艱難的情況下,努力地想要趕在雨季結束前,抵達目的地。另一些人則放棄,站定原地,舉起手中的傘,把自己全身包裹起來,仿佛深深地被此刻的詭異而又安詳的街景所吸引一般。

風暴的宴客,在這一刻注定只能是無奈的客人,徘徊在這個朦朧的夏夜,排山倒海般的黑色浪潮,令他們無處可躲。失去安全感,被自然的霸權震撼的他們,在這瞬間擁有著共通的淚水。

滿街落葉,落葉飄舞,在颱風中柳暗花明。它們經歷了一場風雨洗禮,如同在唧唧咕咕地訴説着它們的故事,仿佛在宣示着暴風雨的降臨;而街頭的汽車,被颱風吹得劇烈顫抖,每顫一抖,車身上傳出輕微的撼動,晦暗的街道,在不同程度的顫動下,變得更加浮現出陰森可怖的畫面。

颱風後的夜晚就像黑暗的大海,屋頂上的招牌斷裂,整潔的字跡不見踪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漆黑,像深不見底的極深洞穴,裡面滲出的雜亂聲音仿佛在海底的沙塵中遊動。空中的風中夾雜着噪音,那雜音雖然不大,卻把心裡的恐懼感放了出來,原本充滿瑰麗的街道,沒有了人們之前發出的歡聲笑語。颱風把一切都吹散了,空氣裡彌漫着蕭索的氣息。路邊積滿殘骸,一地的鐵鏽和泥濘混合在一起。`

來來往往的客人們臨街行走時,幾乎把鞋底刮花了,仿佛帶着已到遲暮之年的駱駝走在這條街上,正在此履霜。颱風帶來的惶恐蔓延整條街道,讓人不自覺地感受到一種壓抑,讓舒服的夜晚變得寒冷而孤獨,令人的心情一片陰鬱。颱風勢不可擋,它帶走了燥熱的天氣,也抹去了這個小鎮一天又一天的熱鬧,留下荒涼一片,寧靜的夜晚更加沉悶。

不知何時天邊浮現着一縷縷金色的陽光,劃破漆黑的屏障。和颱風帶來的蒼涼不同,這縷陽光仿佛在説:「即使是最強的颱風,也一定會過去的」。

颱風終於過去,隨着第一縷青藍的天色,街上開始有了活動,以往空無一人的街道開始塞滿了遊客,櫥窗上擺放着種類繁多的商品,大街上的賣菜的老爺爺和擺攤的販子都帶着溫暖的笑容從街兩邊穿梭而去。

颱風的蒼涼和蕭索,為歡快的日子帶來一絲荒涼。颱風不是一場災難,而是一場漫漫人生旅行的準備。颱風帶來的歷練,洗滌了人們的心。每到颱風時刻,人們都會在心裡作好備料,颱風漸漸散去,生機勃發,大地恢復多姿多彩,颱風來去,故事再續。

玩偶的自述

溫暖的陽光再一次升起,穿透那熟悉的窗,照進我那亮晶晶的塑膠眼睛裡。沒錯,我是一個玩偶,一個主人心中最愛的玩偶。今天的家似乎變得不一樣了,到處都堆放著大大小小的箱子,主人的媽媽在手忙腳亂的整理著家裡的物品,不解的種子在我的心裡生根發芽。

只見主人的媽媽不耐煩地皺著眉頭,隨手拿起我,一邊拎著我的衣袖一邊問主人:「你這破玩偶還要不要啊?不要我就丟了!」我被勒得難以呼吸,腦子裏靈光一閃,明白了一切,原來主人今天要搬家了。主人一聽到這話,如同電流穿過一樣,緊張得立刻急匆匆地說到:「不能丟!那可是我最愛的玩偶!」「這玩偶破破爛爛的,還有那麼多污漬,你有那麼多玩偶,要來幹嘛,丟了最好!」主人的媽媽吼道。聽到主人要離我而去,這消息如同五雷轟頂,震攝著我的內心,我的心裡有著一萬個不願意。他們經過了幾分鐘的爭吵,還是決定把我丟棄。主人的媽媽隨手把我丟在窗邊,把我弄得可疼了。我望著窗外的風景,那花園,那熟悉的車,回憶著與主人的一點一滴。

我和主人已經相處了十年了,自主人小時候我就來到了這個溫暖的家庭。小時候的主人一邊帶著我,一邊在花園裡無憂無慮的玩耍,我是主人的孩子,也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孩子,主人拉著我的手在花園中奔跑,我在風中穿梭,看著主人那幸福開心的模樣,溫暖的感覺想黃油一樣在心中融化,融入內心中,使我無比快樂幸福。

你們可能會好奇我身上的污漬哪來的,這事得從那次說起。

記得那次,主人帶著我一起在飯桌上吃著火鍋,看著主人滿臉歡笑地大口咀嚼眼前的美味佳餚,內心的滿足感像蜜糖一樣滋潤著我,看著那色香味俱全的菜,我的眼瞪得大大的,可惜我不能和主人一起享用那美味的晚餐。正當我在看著他們享用著佳餚時。突然,擠滴豆大的紅油如同子彈一樣向我飛來,那一瞬間,我像驚弓之鳥一樣被嚇到了,可我只是一個玩偶,就像待宰的羔羊一樣被染上污漬。我白絨絨的外表沾上了一點點的紅色,主人驚訝的看著我,看著我身上的「斑點」,我委屈地想哭出來,主人急忙抱著我,急急忙忙地拿著紙巾試圖擦去我身上的污漬,一邊擦一遍聲線顫抖地念叨道:「怎麼辦呀!怎麼辦呀!」主人的媽媽只是不耐煩地說道:「大驚小怪的,不過就是沾上那一點點污漬嘛。」可惜這頑固的污漬根本就擦不掉,這骯髒的我彷彿一把刀插入主人弱小的心,她悶悶不樂地看著我,用那稚嫩地手撫摸著我毛茸茸的身子,這一瞬間,那種溫暖如同陽光一樣滋潤著我的心,只有我知道,我是主人心中最愛的玩偶,最不可玷污的那顆星星。她抱著我,我感受著她的心跳,即使已被玷污,但擁有主人的愛,那我就是最幸福的孩子,廣闊天空中最亮的星星。我在主人的懷抱中,在暖陽的溫暖中,慢慢睡去。

後來主人的每次出行,都會帶上我,每次在車上和主人一起欣賞外面如畫般的美景,我都感覺到無比快樂,我彷彿就是這個家的一份子,密不可分的一份子。晚上睡覺時,主人也會緊緊抱著我,我聽著主人如音樂般有節奏的呼吸聲,像安眠曲一樣令我緩緩入睡。她會幫我整理不整齊的衣服,會帶上我一起看電視,一起做功課,有了她的陪伴,我的人生每天都是有意義的。

當然,我也是一個樹洞,會傾聽她的心事。

還記得有一次,主人回到家,立刻如箭一般衝進房間,大力關上房門,捲縮在床上哭著,她自責地自言自語道:「我怎麼考的那麼差,我難道就那麼笨嗎?」我靠在她的身上。這事,一顆豆大的眼淚從她的臉頰上滑落。突然,她拿起我,抱在懷中,一邊抱著一邊失聲痛哭,看著她傷心的樣子,我就像她的影子,內心的傷感被她帶起。她的淚水潤濕了我的臉龐,我心疼,可又做不了什麼,「怎麼辦呀怎麼辦呀!」我內心焦急地想。就在這時,她突然看著我,看著我那無時無刻掛在臉上的笑容,心中的不甘和傷心如同泥沙被水沖走,她像母親一樣輕輕摸著我的頭,陽光照耀在她的臉龐,她笑了,她終於笑了。我大概知道,我彷彿就像她的解藥,也彷彿是無聲的知己,能幫她分擔心事。看到她的笑容,我就像被人從谷底下拉上來,心中的幸福感像雨後春筍一樣出來。這一刻,我高興的像個小孩,高興著我是她最親近的家人,是她的至愛,是她最好的朋友。可惜我不是人類,我不能做任何事情,只能默默地微笑著看著她。陽光照耀著我們,彷彿相機一樣紀錄者我們的幸福瞬間。

十年裡,看著她笑過,苦過,看著她從小女孩長大成少女。我的樣子沒有變過,只是從乾淨的孩子變成了髒孩子,有時候我也會被忽略,但有時候也是主人最親切的樹洞,一個不會說話的知己,一個永遠微笑著的朋友,一個她最堅固的後盾。

刺眼的陽光再一次閃過,回憶的電影到此結束,看著窗外熟悉的一景一物,我的內心的憂傷不知如何散發。主人再次抱著我,我看著她那潤濕了的眼眶,那通紅的臉龐,傷心如同海嘯般朝我的內心襲來,她再次撫摸著我的頭,也是最後一次細心地撫摸著我的頭,她強忍淚水,輕聲說到:「再見了!」她緩緩放下我,轉身離去,關上那房門,看著她的背影,那種不捨如同電閃雷鳴般強烈,如同萬箭穿心,如同被刺一樣的痛苦。

看著這房間,回憶著這從前的一桌一椅,回憶著和主人的回憶,陽光照耀著房間的每一個角落。我想哭,卻哭不出來,我的臉上永遠掛著笑容,這是真實的我嗎?以後的我,又會何去何從?沒有主人的我,還是那個幸福的孩子嗎?疑問和徬徨像線一樣纏繞著我的心,即使我失落,我不捨,但我卻做不了什麼,因為…….我只是個玩偶罷了。

〈又是一個失眠夜〉(駐站作家)

忽然,這一夜,我又失眠了。沒由來,沒去向,就是在床上輾轉反側,無法入睡。這種情況,每個月總有一兩天。少年時,每遇失眠,總會數數綿羊,不過這方法好像從來不管用,甚至有反效果,愈數愈精神、愈起勁。有人教我喝一杯牛奶或做一點兒運動,但家裡從沒有購買牛奶的習慣,而且深夜做運動,豈不讓鄰居有投訴的機會麼。

失眠折磨人,同時也讓我變得敏銳。平日沒有留意的事物,在沒法入睡之夜,彷彿變成生命裡的唯一。只有在那些晚上,我會聽見床頭秒針移動的聲音,一格一格地跳動,我的心也隨著它起伏,更難入睡。有一段日子,我是在廳上睡覺,正正對著一個大鐘,那鐘擺一左一右伴我度過不少失眠的夜晚。到底是失眠才留意到時鐘的規律,還是留意到時鐘的規律才失眠,我如今是沒法弄清楚。

曾經有一段日子,甫躺在床上,耳朵就會傳來低鳴,弄得很難才入睡。看過醫生,做過檢查,也找不到原因,醫生只好說可能是學習壓力太大之故。最後過了個多月,好像是習慣了耳鳴,有一天就「痊癒」了。那種低鳴是只有在全然寂靜的環境才聽到的,讓我深深感受到「世上沒有全然的靜」,聲音一直在,只是我聽不到罷了,這個經驗成為我寫作時重要的感官描寫。後來,每逢察覺有異常的聲音,我總會側頭將耳朵貼近枕頭,像忍者細聽各種聲音。

母親曾跟我說過縱使睡不著,也要躺在床上。沒法養好精神,也讓四肢好好靜下來,減少它們的操勞。她的話成為了我對抗失眠的支柱,於是很多個夜我會躺下來胡思亂想,從古代想到現代,從武俠想到推理,從奇幻想到科幻,不少異想天開的文字、橋段,都是在失眠時想出來。有些成為我創作的素材,有些伴我入睡,餵食那叫夢的獸。

這陣子失眠都是自找的,在睡前突然想到一個念頭,沒法停下來,就看看手提電話,查查資料。結果往往一看就數小時,定下神來,已經是四、五時許,天漸漸亮起來,而精神依然異常亢奮,根本無法與周公打交道。當然為了早上起來工作,我仍然會讓自己躺在床上,但滿腦子不是「薛丁格的貓」,就是「有軌電車難題」,甚或古人一句詩詞,覺是應該沒法睡好。不過,或許是發現了從前不懂的知識,睡不著並不擔心,反而覺得是有價值的。有時候,只要好好駕馭,失眠反成為我的財產,至少它變成了這篇文章的素材。

說午飯(駐站作家)

一直覺得兩餸飯「再流行」是件相當神奇的事,當然有些朋友定會覺得兩餸飯明擺著是這兩三年才流行,為甚麼我要用「再流行」這個詞語。記得在高中時,學校附近新開了一間新食店,專售兩餸飯,只需十元就有可充飢的大碟飯,外加一杯汽水,十分受我們一群男同學歡迎。沒錯,午飯時,整間食店光顧的以男生為主,女生好像只有零星幾位,都坐在邊邊的位置。因此近來聽見一些女同事購買兩餸飯,總勾起中學午膳的回憶。

談起中學午膳,跟誰吃、吃甚麼、飯後做甚麼總是少不了的話題。在眾多回憶裡,最有趣的是每逢暑假或長假期完結後,吃的店,以至「飯腳」總是變一變。本來常吃的店結業,或別的店更便宜,或多了零用錢可以吃得好一點,當然是我們換別的食肆的合理理由。然而「飯腳」的轉變,除了跟再分班有關外,更多時候少不了各種的私人理由。譬如有位同學突然發奮圖強,就不再與我們一起吃飯,而選擇近學校一點的食肆,匆匆吃過後,就躲在自修室溫習。又有位同學要儲錢買這買那,只吃兩個麵包充飢。當然,有時候是大家因一件小事吵翻了,不過可能在幾週後又會做回朋友,再同桌吃飯。

跟很多朋友聊起,中學「頹飯」是很多人的回憶。我唸過兩間中學,第一間中學小食部除了售賣汽水和零食外,並沒有提供任何飯餐。因此中六轉了另一間中學,午飯時看見同學拿著一碟碟淋滿不同顏色汁液的「頹飯」,覺得頗新鮮。那時候,我對食沒有甚麼要求,便宜的頹飯雖然賣相不甚討好,但大大塊的「豬扒」、「魚柳」確實頗合青少年的胃口。相對於「頹飯」,我對小賣部的即食麵更有印象。小食部的職員總是提供不是很燙的水,麵條泡了幾分鐘「熱水」後,部分還是硬硬的,有時候連湯粉仍沒有完全融入水中。但我還是一次又一次「中伏」,每次總提自己下次要別的,但下一次又⋯⋯

差點忘記說,高中的兩餸飯還有一段小插曲。每次當店主問我要點甚麼菜的時候,我總是指著「咸酸菜魚」。店主盛完後,就問另一道呢。我往往搖頭,說就這一道菜就可以。店主聽後,又強調一次,可以有兩道菜。當然我又再重複說一道就可以了。我仍然記得店主總是在這時候多看我一眼後,就不再說話。日子久了,不知道是誰先開始說,我就有了「獨沽一味」的外號。由於我實在太喜歡「咸酸菜魚」,如是者,我差不多吃了同一道菜兩三個月,直至有一天,大家說去吃別的,就不再去那間食肆。再後來,市中心開了新的商場,我們連那個商場也再沒有前往了。同學,你今天午餐又吃了甚麼呢?會有分享不完的故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