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電之後

Photo Credit: Hiuman Lam

看著親友傳來火燒電纜的片段,忽爾記起家中在大半年前曾經停過電。生平遇過不少次停電,印象最深刻自然是小時候家家戶戶突然在夏天購入冷氣機,屋邨電力負荷不到,幾座大廈深夜多番停電。當然也不會忘記一場秋雨秋風,大半條屯門公路停電,足足乘了四小時車才回到家,那次飢寒交逼的情景,至今仍然沒法忘記,也大大增加了父母搬回市區的決心。也不知道是甚麼緣份,有一次到澳門學校講座,也遇上澳門島停電,幸好我到訪的學校有後備電源,僥倖完成講座和簽名會。

相對來說,上年十月那場停電,規模很小,只有地下至七樓,各層的三條巷子中的其中一條巷子約八個單位,即合共五十六個單位停電。當天晚飯過後不足一小時,電燈、電腦突然熄滅。起初我還以為只有我們這一家如此,不過當聽到走廊傳來鄰居的話聲,才知道他們也受到影響。或許鄰座大廈仍然燈火通明,又或許手機仍然能夠使用,書桌上還有一個充電器,因此停電那一刻,我的反應是看著桌上的圖書和學生習作,長長吁了口氣,暗想工作要留待明天才做。

與管理處保安員溝通後,我相信電力要多個小時才能回復過來。若換了白天,應該會去咖啡店繼續看書,不過已經八時許,一來一回,成效不高,於是我去了洗澡、飲掉雪櫃的飲品(如果是夏天,應該會吃雪糕吧),然後和親朋戚友、鄰廈的友人聊聊天,打發時間。後來電來過,又再次停下,反反覆覆,足足弄了三天,電力才恢復正常。

停電的情況,沒有甚麼需要紀錄。反而為甚麼停電一事,令我思考了很多天。記得停電的第二天,維修員跟父母及鄰居說是有單位有電器漏電,致使電力供應有問題,還指明幾十家人要找有牌照的工程人員大規模檢查。父母把話告知當時在上班的我,我聽後覺得匪夷所思,有電器漏電的話,各單位的總掣應該會自行短路,不會影響其他單位。然後又說可能是大家的電子產品、充電器漏電,我更覺得不大可能,我敢說大部分現代人的單位都有這種情況,為甚麼只有我們這五十六個單位出事呢?

愈想愈覺得所謂漏電原因不大站得住腳,果然到了第三天,維修員告訴大家已找到原因,應該是某電力裝置因前幾天下雨時不慎入了水,致使不停短路。電力恢復供應,又不用另聘請人回來檢查,皆大歡喜。不過我卻想多幾天,真的找到問題的根源嗎?電力裝置入水,平常是不應該發生,那場雨不算太大,是否有人忘記了關上應有的門,又或者是渠道淤塞所致呢?再推論下去,會否是維修經費問題,又或者大廈設計上有失誤呢?當然我們再想再推論再擴展下去,「牽連」甚廣,而且又未必是真正的源頭,因此我們慣常會有個較為滿意,又皆大歡喜的答案就停下來。寫到這裡,我吁了口氣,又不是偵探小說,知道真正真相又如何?我只須慶幸,那一次停電發生在秋冬之間,若是夏天,可能真的要另覓地方居住幾天吧!

一題兩寫:外賣(徐焯賢)

這陣子,實在很多很多人告訴我,失業了或者開工不足,轉行做外賣派送員。他們或駕車,或步行,跑跑走走,收入竟不比過往遜色。曾幾何時,只是散件的工作,如今變得甚有規模,成為了不少朋友解燃眉之急的救命符。我一人生中喚得外賣最多的兩個年代,一個是疫情下的今時今日,另一個要數到世紀初在書店工作的日子。

我不是那種喜歡四處跑動的人,如果沒有朋友來找我吃飯,我情願拿出滿是污漬的外賣紙,撥通電話,點一客炒飯、焗豬扒飯或味菜豬肚飯,外加一杯凍檸茶,食肆當然比書店熱鬧得多,每次喚外賣至少要重複兩至三次,還要小心翼翼不要說錯門牌號碼。那時候送外賣的,通常是些上年紀的叔叔伯伯。我和店員每次都慣例多預備兩三元作為打賞,他們收到後都會露出愉悅的笑容。現在點外賣當然變得十分簡單,簡簡單單對著手機熒幕就可以,但我從不用外賣軟件,因此「對外工作」都交給朋友或同事負責。有好幾次外勤到其他地方,適逢午餐的時段,人人各自喚外賣的時候,我總是望向朋友。從朋友的神色,不無發現把我當作史前人的匪夷所思。

我喜歡王良和的文章〈歌者〉,他從街頭的歌者身上看到他們的共同點——都是會歌唱,分別是歌者用歌聲,王良和用詩歌。我當然也用詩歌散文小說歌唱,但同時更是一名外賣員。不過我送遞的不是香噴噴的食物,而是各式各樣的寫作課程。記得還在書店工作的時候,一位老師向書店店東詢問有否寫作班導師推薦,店東立即介紹當時已經出版了數本書,但從沒有教過寫作班的我。就是如此,我在當時叫喚得外賣最多的地方,展開了另類「外賣員」的生涯。當年教授的第一批學生如今已經成為了中文科老師,不止一次邀請我到他們任教的學校教授工作坊。

每次外勤工作,我總喜歡點各式炒飯,揚州炒飯、鹹魚雞粒炒飯、福建炒飯,朋友多多少少會認為我是飯桶,或貪炒飯的鑊香。炒飯於我來說,是可有可無的。我之所以點炒飯,大抵是這種飯食不用「骨肉分離」,也不用苦惱湯汁的處理。每次看見朋友的外賣不是雲吞麵,就是排骨炒河之類有殘餘的菜式,腦際總不期然浮起他們打翻湯汁手忙腳亂的情景。這幾年除了自己到不同地區學校教授工作坊外,也開始帶作家朋友、新秀穿梭各學校,介紹給不同的老師,有時候更要為他們預備教材。有一天準備教材時,發現自己已不知不覺由一名外賣員,變成了一名廚師。當然在設計教材時,我會告訴導師隱題詩、續寫微型小說容易讓學生有滿足感(中四、中五同學還記得〈霧星期〉的續寫嗎?)。這些妙法,跟炒飯的便利,都是多年經驗所得,願它們也在寫作旅途上幫到你。

中国式浪漫

不知道會不會有人說中國人不懂浪漫?“你看人家國外有情人節、耶誕節,還送禮物,多浪漫啊,不像中國人都太含蓄了,一點都不懂浪漫”等等這些話語我都聽過,但是你們知道中國也有獨屬於自己的浪漫嗎?

中國式的浪漫是袁隆平袁老去世時,湘雅醫院門口的三束水稻,是長沙十萬市民自發冒雨送別,延綿了三公里的隊伍,是悼詞上寫著世上沒有神仙,亦無需立廟,因為每一縷炊煙,都是來自人間的懷念 。

中國式的浪漫是有人千里迢迢去西北,在霍去病將軍的墓前放上一顆巧克力,說“想來他也不過是一個二十多歲的少年吧,一定很喜歡吃巧克力”也是李白的墓前總是擺滿了來自五湖四海的酒。有人怕他孤單,還專門帶了兩瓶酒,另一瓶上面寫著給杜甫。

中國式的浪漫藏在星空裏,在國外的火箭、空間站、衛星等等還在以代號命名的時候,中國的探月工程叫嫦娥,月球車叫玉兔,登月地點叫廣寒宮,還有天宮,祝融,北斗,神州等等。如果月球種樹,那種的一定是桂樹,因為桂樹是吉祥、美好的象徵,這是屬於中國的浪漫。中國人的浪漫是把漫天神話,照進現實。

中國式浪漫是大災大難面前的“一方有難,八方支援”。地震、洪水、暴雨,這片土地不缺災難,更不缺的是一個個奮不顧身的普通人挺身而出。天下興亡,匹夫有責,這是中國獨有的浪漫。

中國式的浪漫是在奧運健兒們奪冠的時候,別的國家只會說厲害、太好了等等,而中國的解說是“一劍光寒定九州”、“一棹逍遙天地間”、“除卻君身三重雪,天下誰人配白衣”。

我們的浪漫是先秦、強漢、盛唐,是詩經、楚辭、唐詩、宋詞、元曲,是長江黃河,是九百六十萬遼闊疆土,是數風流人物,還看今朝。

我們浪漫是一群平凡的人團結在一起,完成一個人所不能完成的驚天偉業。這種凝聚力和國家情懷,是崇尚個人主義的西方永遠不能理解的浪漫。

中國人不愛說自己有多浪漫,但中國式的浪漫永遠刻在華夏兒女的骨子裏。
再說了,能把一個文明延續五千年不斷,這就是最大的浪漫。

一題兩寫:外賣(李日康)

(照片由作者提供,當日作者在日本京都進修時,有時會在鴨川河畔開一個人的試食會)

(浸會大學中國語言文學系哲學博士。文學雜誌《字花》編輯及大專講師,教授創意寫作、文學及文化科目。近年動向包括擔任青年文學獎散文初級組評判(2021)。散文、小說、評論見於《明報》、《經濟日報》、文化評論雜誌《Sample樣本》及多種結集。著有個人散文集《流雲抄》(香港:後話文字工作室,2021年))

我想起這樣遙遠的外賣。

2018年,那時世界和平,我前赴京都進修及蒐集博士論文的研究材料。脫離遊客身份,以住民身份居住下來,自然面對不少文化落差,其中一項,是京都人甚少在路上進食,亦即是我們香港人十分習慣,甚至嚮往的「掃街」。撇除祗園、四條及新京極一帶的外國人旅遊區,其他京都府區域基本上罕見「掃街」。邊咬麵包邊走路,恐怕只會出現在動漫情節,現實生活中大多會惹來奇異的目光,認為你不得體,不禮貌,認定你是外人。

或許是獨在異鄉的小小落寞,加上「只要你不尷尬,尷尬的就是對方」的小小無賴放肆,那時我到超巿購物,往往會一併多買點零食糕點雪條之類,在回家的路上,又往往刻意拆開一枝雪條,或者其他,讓包裝紙內面的銀色往外瓣開,好像特意叫暗夜行路的下班族看見。有時中午閒來無事,有點情緒,便會買一大包豐富的便當,走到鴨川河畔旁若無人開自己的試食會。心想:「這樣和緩舒爽的好風光,竟無人一起在這裡吃飯,實在太可惜,你說是不是呢?」沒有人應答,那就是我當時的小自由。

正當我懷想着不過數年前的氣淑風和,當中情節帶點落寞、帶點感觸而最終獲得意料之外的圓滿,就在此時,我勾起關於「外賣」回憶的同時,我本人,肉身,其實正身處觀塘某座老舊工業大廈的停車場。本來我要前往某單位工作,但早到了,辦公室沒人應門,手上外賣的可口程度已隨邊際遞減定律流失太多,而且工作與錄音廣播有關,也不方便待到開始工作前才匆忙吃用。於是,我就在停車場內一條違和感強烈許是拆遷小學丟棄出來的老木櫈上開始進食。停車場旁邊的側門通往某個連鎖酒樓集團的工場和寫字樓,我正面朝向的電梯分成「人?」及「貨?」,停車場窄長而深處缺乏日照,只有更亭微薄的泛藍光管,閉路電視九宮格總匯的灰,以及神檯上照耀關帝的一臉紅燈。

飯盒已失去溫熱,但算不上涼。我一邊吃一邊和上落進出的人打個照臉。看更在我面前踱步打探,躡手躡腳有點不好意思,明知道有個人在吃飯而問他「你在做甚麼」肯定不是聰明的說法,但他也不無戒備。有的人視若無睹,或更準確的說法是若無其事。謝謝。有的人錯愕。是因為我在不恰當的場所做不恰當的事?還是因為我在不適當的場所做恰當的事情?香港法例沒有限制巿民在停車場進食,如果因我驚咤,為甚麼不因午巿堂食如常而驚咤?我不明白。

究竟是誰──或者不應該以擬人和人格化的「誰」來稱呼──是甚麼,使我們的生活改變?

事實上外賣毫不難吃,如果以性價比來說,甚至很高、很好吃,俗諺「賤物鬥窮人」,大概便是這種意思。

雖然吐糟,但我並沒有過得很苦。我在停車場吃外賣的同時,我從前讀博士學位時認識的烏克蘭友人正身在烏國首都附近,他說,I am ok for now.

我僅希望他肉身完整安好,而完全不敢想像他的食用,以及在日後,在避難處,在一口離鄉背向的井,他一切所食,是否仍有內外之分。

戰爭

槍在響
炮在轟
在這戰火之下
一個個爭相逃走的影子清晰可見

昔日繁華璀璨的城市
如今已遭到無數炮火的蹂躪
再也無法回到以前的樣子
滿院狼藉之下隱約聽到痛哭聲

鴿在飛
人在哭
他們一直問
和平到底在哪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