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題兩寫:漫畫教學(唐睿)

Photo Credit: Christophe TONG Yui

(薪傳文社社員。曾獲大學文學獎詩、小說獎及青年文學獎散文、兒童文學等獎項。香港教育學院教育學士 (主修美術) 巴黎第三大學──新索邦大學法國文學學士、比較文學碩士,復旦大學中文系博士。小說《Footnotes》曾獲「年輕作家創作獎」,及香港中文文學雙年獎。現為浸會大學人文及創作系助理教授。另譯有《行腳商》(散文)一書。)

課堂結束後,W 興高采烈地來到講壇前面。

我在課上所提及的動漫,對於學生一代來說,可能已經有點舊,但 W 對部分作品的內容,竟然知之甚詳,這不禁讓我有點意外。

「是的,我師父也曾向我推介過這些作品。」

原來W 在校外,也通過各種渠道,學習寫作和攝影。

文圈有不少認識的文友,都在教寫作,於是我想,W 的師父,會不會恰巧是哪位認識的朋友。

「你恐怕不認識他,嚴格來說,他並非文圈中人。」

但我還是禁不住好奇,繼續追問,於是 W 說出了一個名字。

那確實並非文圈裡的朋友,卻是我知道的名字。

我立即問 W ,他怎麼會認識這位師父。這倒輪到 W 好奇我怎麼會聽過他師父的名字。

「他是我中學的師兄。」我說。

「噢,你原來也在那裡畢業。」W 說。

事情愈來愈玄……

我們的中學,並非那種一提名字,就會讓人發出「噢,原來是那間」的名校,但聽 W 的語氣,他彷彿對我的中學非常熟悉。

「那當然,我在那裡長大。」

母校是一所教會學校,經 W 這麼一說,我開始思疑,他和家人,會否恰巧就是母校教會的教友。如果屬實,那真是太巧了,因為據我所知,母校教會的教友為數並不算非常之多,能夠湊巧讓我在課上遇上的機率,可說是非常之低。

然而,現實竟比我想像的更離奇。

「我爸爸是那裡的老師。」被問及跟我母校的關係時,W 理直氣壯地這麼說。

竟有這麼巧恰的事?我順理成章向 W 打聽他父親的名字。

 

那真是個久違的名字……

 

W 的父親並沒有任教過我,而且就在我入學的翌年左右,他就轉職到其他中學,然而這位老師的名字,卻因為一些事情,鮮明地保存在我的意識之中。

 

現在的中學如何,已經不太清楚,但那時中學的操場早會,是會有突擊檢查儀容和書包的環節。香菸、色情書刊或者其他違法物品,當然是絕對不行。然而,在那物質遠沒有今天豐富,娛樂生活仍然非常仰賴實物交流的年代,同學之間,有時為了交流興趣——特別是流行或次文化方面的興趣,卻會冒著被記過和沒收的風險,偷偷帶上一大堆今天回想起來,可能均屬無傷大雅的「違禁品」回校。這些東西包括Walkman 或者Discman,錄音帶和CD;潮流雜誌或者唱片;明星海報和照片;遊戲機、遊戲匣帶,電玩周邊產物,乃至曾經風靡一代人的——「他媽哥池」養雞機;此外更為大宗的,相信就是從動漫屋租借或者買入的漫畫和錄影帶,還有海報、閃卡或者首辦模型等數不盡的延伸物品。

 

對於剛入學的中一生而言,總難免會遇上這樣的倒霉日子。

當你跟幾位剛開始熟稔的同學,三三兩兩,男男女女,捧著排球,興高采烈,準備在放學後的操場聯誼一番之時,竟發現無論是有蓋或沒蓋的操場,均已被校隊佔用,而狹仄校舍的邊緣地帶——操場邊的走道或者後閘旁邊的廢棄物料場,也早塞滿比你們高一到六年的前輩時,你們實在不得不冒著被屋邨童黨騷擾的風險,到學校附近破敗的球場,一圓那卑微的願望。

 

排球懸起在半空時,你忽然想起,《龍珠》裡的孫悟空,已搖身一變,成為傳說中的超級撒亞人好一段日子,於是你就到邨裡的書報攤,將那搖搖欲墜的娜美星,搬到球埸一角搖搖欲墜的長椅上仔細端詳。奸角菲利被自己的傲氣一刀兩斷的瞬間,你瞥見一張似曾相識的身影步進球場。菲利的太空船,原來已破損得無法啟動,悟空哀傷地對你說,要爆炸了,眼下是逃不掉了。結果,你只好乖乖讓巡邨的訓導老師扣押你的漫畫,並答應在翌日的小息主動到教員室投案。

 

你其實曾經暗自盤算,要不要悄悄逃掉。因為,對於從未任教過你的老師,即使在校內再次碰見,他恐怕也無法將你一眼認出。只是,考慮到罪加一等的可能,你最後還是老實帶著手冊,踟躕地踱到教員室,等候發落。

 

「我翻了一下書的內容,裡面並沒有甚麼不良意識。」

你頓時鬆了一口氣,準備把一早翻開的手冊闔上。

「不過你穿著校服在邨裡無所事事地留連,多少還是會損害學校的形象……」

好吧,剛才手冊翻開的那頁是……。

「這次我沒打算寫你的手冊,但在交還漫畫給你之前,我想你先給我寫一篇作文,談談看漫畫的好處與壞處。」

 

那篇有關漫畫的作文,到底寫了甚麼,已經亳無印象。翌日取回漫畫的時候,我只記得,這位從未任教過我的老師,跟我上了饒富意義的一課。

相對於恫嚇,教育的意義,其實更在於幫學生梳理一下自己的想法吧?

離開教員室之後,我一路翻著我的漫畫,然後將它帶到了我的寫作教室,並且胡里胡塗地,遞了給老師的孩子。

W 翌日跟我說︰「我爸竟說他已毫無印象。」

這是在所難免的。

那篇有關漫畫的作文,少說已經丟失了二十多年,文中到底寫了些甚麼,我們肯定都已毫無印象。幸好漫畫的其中一項優點是,它會不住地為我們講述故事,在文本之內,還有之外。

 

從猜字遊戲說起(駐站作家)

近來朋友之間流行網上猜字遊戲——Wordle,每逢凌晨起,大家就開始分享各自的成績,有否較量之嫌,不得而知,但總算為平淡的日子添少許樂趣。Wordle玩法很簡單,類似Mastermind,都是在拼湊中猜出謎底,不同的是要從二十六個字母中選出適當的五個,組成有意義的單字,答案有常用字如robot、could等,也有比較冷門的pleat(衣服上的褶)、aloft(在空中)等。Wordle有二十六個字母,表面上比只有六種色的Mastermind困難,但因有韻母、英文組字順序的規限,因此大部分機靈的玩家都能在六次之內猜中。後來又多了數學公式版本Nerdle、粵語版本Zidou⋯⋯

不記得是從哪個遊戲開始,每逢有這樣子小遊戲流行,大家就一窩蜂地玩,然後衍生一批又一批副產品,當中必定有一兩篇從遊戲發展出來的人生思考文章,內裡的道理大概是勸你要有耐性、機會是留給不放棄的人等。每次看著這些文章,有時候我會想起古文〈賣油翁〉,但更多時候會想起這些遊戲不流行的未來。

Wordle、Nerdle的玩法與其說是猜字、猜數學公式,我認為其性質更接近邏輯推理遊戲——這個位置能夠填這個字母或數字或符號,這個位置不能,根本是考核邏輯,當然背後的運算基礎會因遊戲的性質而有所不同。它們讓我想起小六時的學能測驗,依稀記得當時升中試好像取消不久,取而代之是學能測驗,只考中文、數學兩科,不考英文,但與其說是考中、數,不如說是邏輯遊戲,譬如會問「現在桌旁圍坐了六個人,小明坐在小芬的對面,小強坐在小芬左面⋯⋯那麼誰在小玲的右面呢?」我很愛玩這種「猜謎」遊戲,因此成績不錯,再加上在兩次呈分試中突然取得好成績,就這樣子我幸運地入讀了當時區內數一數二的中學,反而精英班中多人遭逢滑鐵盧。

升中後,我發現自己的學識與同學有一大段距離,有很長時間成績一直在谷底,直至中五才稍有起色。那時候我會回想當初這評核制度一定是走錯了方向,將我放置在不大適合的學校裡。相信很快就會取消或改制,再然後,我就再沒有聽過學能測驗這名稱。

我時常有個想法,我們是活在未來。我們有更多知識去理解古人不知道的道理,因此相對於古人,我們就是未來人。把時間縮短,我們就是昨天自己的未來人。我們穿梭於時空,會知道有些事必然會過去,也會知道很多事必然會發生。譬如我們知道有些遊戲終必不流行,有些機制終必被取代。如果你有這份能耐,可以提早寫下文章,去說這些事,該比哪些老生常談道理的文章更精彩。但回心一想,明天的我應該會跟今天的我說:你這篇文章也不過是平常道理罷了。

以愛之名

你是名將軍
呼喊出名為愛的口令
指揮我的四肢
前進、前進

你是位巫師
施展了名為愛的咒語
蠱惑我的心靈
旋轉、旋轉

我是台機器
運行着名為愛的代碼
執行你的指令
下沉——

下沉
直到完全
完全沉沒
沉沒於海床
於海床裡動彈不得
不得你的愛

一題兩寫:渡輪(徐焯賢)

Photo Credit: 蘇偉柟

從小時就覺得乘坐渡海小輪是出於「實際需要」,譬如要去如長洲、大嶼山、坪洲這些當時沒有陸路交通可抵達的離島;又或避開塞車如從中環乘船回屯門的家。渡輪從來是我的第二次選擇,這種想法一直維繫了好一段日子。當然,我這種想法是受制於實際的地理因素,隨著填海工程的不斷展開及完成,碼頭離巿中心愈來愈遠,前往碼頭先要走一大段路,離開碼頭前往目的地甚至要轉乘別的交通工具。選擇坐渡輪,絕對無法滿足其他實際需要:快速或「點到點」。

我少坐渡輪,還有一個很大的原因,就是我會暈船,而我的暈船跟一般人暈車暈船是完全兩碼子的事。通常的暈車暈船是即時發作,在車上或剛下車,頭暈、反胃、嘔吐。然而,我不知道我的那種情況該否稱之為暈船,它往往是延遲半天後才發作。沒錯,人會遲到,車船會遲到,我的暈船也有好一段日子是「姍姍來遲」。印象最深刻的一次是中五會考後大半班同學一起去宿營,男男女女在中午過後浩浩蕩蕩由中環乘船至梅窩,再轉乘巴士到塘福。吃過晚飯,大家正玩撲克玩得異常投入之際,我突然感到天旋地轉,面色慘白。同學問我有甚麼事,我說暈船了。大家都很驚訝,怎麼有人會在半天後才暈船。我也不知道理由,只知道這是第一次發作。我躺下來,閉上眼,耳畔就是海浪聲,整個人像置身大海之中。那一刻,我就是渡輪,隨著浪濤一起一伏。後來,這種情況出現過幾次,但有了第一次經驗後,我通常乘船後會早早休息,果然趟下不久,海水就從四方八面拍打過來,一下子又把我拖進海中心。再後來,事先吃暈浪藥,再後來,大抵習慣了,不吃藥、不暈船。

我這幾年也會乘搭渡輪,通常不是出於實際需要,而是每逢完成工作後發現身處在碼頭附近,又不想乘搭巴士、地鐵。當然,應該很多人都有這種想法,就是不想被困在石屎森林裡,想喘一口氣,最佳方法就是走向海邊或走進海裡。碼頭離巿中心遠了,不大方便,但也有好處,就是在前往的途中,可以享受沿路的風景,那怕旁邊是爛地,是地盤,或許有了海的相伴,總覺得它們變得可親可愛。

我喜歡坐在船的下層,一來好像便宜點,二來跟海更貼近,三來海水味、氣油味交織出來的粗獷味,令坐船的真實感大增。當然讓我最享受的是海風迎面的吹拂,看著陽光打在對岸的景物,一起一伏,雖然很多時候只是十分鐘左右的船程,也覺心曠神怡、精神爽利。其實,「實際需要」不一定是快速或「點到點」,在船上的體會也算是一種吧,這應該是小時候不曾發覺的愜意啊。

一題兩寫:渡輪(趙曉彤)

Photo Credit: 趙曉彤

(趙曉彤,畢業於香港中文大學中國語言及文學系,從事文學寫作及文學教育工作,曾獲香港中文文學創作獎、香港青年文學獎等獎項,主要創作小說、散文及非虛構故事寫作,專欄見於網絡創作平台Storyteller有小說專欄及《明報》時代版。)

自從搬到離島,我常常都在趕船。有時是因為「出門口拖延症」發作,不到最後一刻不肯出門,結果只能沿路奔跑,祈求渡輪不是準時開出;有時是準時出門,可是沿路好山好水有貓有鳥,一遇見忽然盛開的花叢,或是看見可愛的野貓在路邊伸懶腰討摸,我就停了下來,拍一輪照片,忽然想起——我是在趕船!!!立即跑往碼頭。

如果不是趕船,我不會常常都在跑步,有次追船扭傷了腳,去看跌打,醫師說這樣忽然跑起來是很易扭傷的。有次不知為甚麼扭傷了腳,跌打醫師問我做什麼來,我說我只是走路就扭傷了,走路原來這麼危險,醫師說有什麼出奇,一個人站著坐著都會弄傷,何況是走路。

渡輪有快有慢,我常常坐快船。慢船其實只是比快船慢了十五至二十分鐘,可是船費便宜一半,母親覺得一天的來回船費差價已夠吃一頓飯,很堅持要坐慢船,而我則是出門後很想快點到達目的地,下班後又很想快點回家,總是處於一個很趕時間的狀態,幾乎是只坐快船。雖然這種趕時間的心情和離島的慢節奏形成奇妙的對比——如果趕時間為什麼要住在離島呢,我只能說我在城市長大,無論如何身上都有城市人的影子,所以島民有時不計回報做一些美好的事,我會問他們一些功利的問題,這是城市價值觀在我身上的烙印。

從前為了消磨船程,我常常買麵包或是買飯盒去坐船,在船上渡過早、午、晚飯時光都很不錯,有海景相伴又可以慢慢吃。自從疫情就不能在船上吃東西了,我改為帶一本書坐船,來回島嶼都在看書,最初不覺得有什麼好處,反正我更喜歡坐在家裡的沙發看書。後來搬回市區一陣子,發現我一本書都沒有看完,就明白渡輪真是一個很好的閱讀室,把我這種不專注的人鎖在船裡看書。

渡輪也是我的寫作室。自從買了一部輕巧便攜的小電腦,我就很習慣在趕稿前坐船,有時只是寫到一半就泊岸了,我會覺得快船未免太快,而稿件寫到一半是很難暫停再續的,只好在碼頭尋找一張椅子繼續寫作。我也常常在渡輪備課,反正坐渡輪有的是時間,而我總是拖延到最後一刻才做正經事,後來短暫搬回市區,我如常每天睡到最後一刻才醒來,趕著出門,一上車才驚覺沒有座位給我備課。

夏天限定的渡輪節目是船尾觀鳥。為了觀看追著船尾吃魚的一群群燕鷗,我在夏天會坐慢船,留在船尾看著渡輪慢慢駛離群山包圍的海灣,很快飛來一大群鳥,牠們可以一直跟著船速飛行,直至渡輪靠近港島,途中不用休息,非常厲害。從前只有寥寥數人在船尾看鳥,後來一到夏天,船尾都是觀鳥的人,找到一個空位也不易,所以發現了美好的事物,我不是每次都想告訴別人。

聖誕雜想(駐站作家)

那天在家工作,媽媽從外出回來,遞上一封郵件。這個時勢,還有誰會寄信給我啊,少不免有點疑惑。握上手,挺硬的,是請帖麼。再翻動,在回郵地址看到熟悉的名字,原來是海外朋友寄來的。我忘記了曾經給過她地址,匆匆打開,是久違了的聖誕卡。

說久違了,是真的很久沒有收過聖誕卡了。當然聖誕卡仍未絕種,但每次到文具店,看見它們被擱在一旁,就難免有種看著史前化石的唏噓。曾幾何時,每逢聖誕節,旺角街頭,就會有大大小小臨時的聖誕卡店,有點像農曆新年的利是封、年花店,節慶前熱熱鬧鬧,節慶後無聲告別。

那些聖誕卡店主打的卡價錢一般不大貴,幾元內就有交易,如果購買大量,又不講究精美,二三十元就有十來張,適合想送卡又不想花費太多的人士。當然有更高級的賀卡,但一般若要買更高級的,就到高級點的文具店或百貨公司吧!

唸書的時候,送聖誕卡是「大陣仗」的事。最親密的朋友一定要送最漂亮的,播音樂的,立體的,應有盡有;次一點就送普通一點;再次一點,甚至只純粹為送的就普普通通罷了。不過,長大了,心裡難免在想,差不多每天都見面的同學,送聖誕卡,然後簡單祝一句聖誕快樂,又或添上新年進步、明年多多指教之類,到底意義在哪裡呢?或許換一個角度去看,這可能是頗厚道的「親疏排行榜」,收到卡者自然比沒有收到的親密,然後再按前述所細分。收到卡的人按卡的質量看看自己在對方心中的價值。雙方不用明言,冷暖旁人不知,也就沒有其他尷尬的情況吧!

出來工作後,送聖誕卡仍算是流行的流行玩意,有一年寄過一大批聖誕卡給各客戶,除了蓋章簽名問候外,還在卡內附上公司的最新書單。其實我不大記得自己有做過這回事,我的記憶全來自某朋友收到卡後,說附上書單的做法挺聰明,我不知道是說真話,還是反話,總言之,過了這麼多年後我仍記得她曾經這樣說。後來電子賀卡流行,人人改用虛擬的卡,再後來,各式通信軟件大行其道,一個信息、一段短片,把電子賀卡的短暫壽命輕鬆了結。

我終於記起是什麼時候給朋友地址了,是朋友那次去旅行,想她寄明信片給我,就把地址給她,好像有收過她幾張明信片。話說回來,我去外地的次數不算太多,起初也沒有寄明信片習慣,後來有朋友要求,就寄一張,然後變成了「習慣」。疫情期間,沒法去外地,某天打開抽屜,發現前次去旅行買下的明信片,就草草寫了問候話,寄了出去。先是一張,然後另一張,又一張⋯⋯我當然會幻想收到的大小朋友反應,應該會比收到一則電話、一段信息珍貴吧。物以罕為貴,正如我今年收到朋友的聖誕卡,也開心了大半天。同學們,你們仍會送聖誕卡嗎?

一語雙關

小時候最讓我不解的事情莫過於在新年時,年幼的我大意滑手將碟子掉在了地上打碎了,而母親第一時間會把我拉到她的身邊,口中念念有詞:「落地開花,「碎碎」平安」

那時我並不懂母親所說的究竟有何含義,稍微大一點的時候才明白原來這是一句「雙關」。

時至今日,我仍覺得這句話十分有趣,全因它巧妙地用「歲歲」的諧音替代了「碎碎」。本來打碎盤子是件讓人覺得不怎麼高興的事,但在這句話的意境下卻令我感覺雖然打碎了盤子,但是祈求平安的心仍不變。

中國傳統文化其中一個著重點是講究「意頭」,凡事都要向好的一面去看,憑藉樂觀積極的態度去面對困境。身處平安,也要學會感恩自然,感恩身邊人,感恩自己的努力。

也正正是經歷過這件事,我明白到錯誤是不必過份掛於心上,怎麼去修正或改過錯誤才是我真正需要重視的。

當然,雙關除了作為一種修辭手法,在日常生活中相信各位也是時常遇見类似的用法。

大抵是幾日前,友人帶了一個小籃子盛著水果回校,打算在學校午飯後享受。當天大伙們一起出去吃飯時,他把籃子拿了出來,而我的另一位朋友看見籃子後靈感一閃,接著說道:「水果籃子!」

最開始當他脫口而出的時候我並不理解為何要如此強調,但驀然其他幾位朋友居然開始笑了起來。

而我也忽然意識到這裡頭其實是一個雙關,會心一笑。

那位帶水果回來的友人不解,我便解釋:「此水果籃子非彼水果籃子。」

他撓撓頭,歪了歪脖子,那雙粗厚的眉毛彷彿快皺成一個八字,在眾人的笑聲中擺出一副格格不入的困惑表情。

我見他仍不明白,便不如此模糊地解釋了,直截了當地說:「水果籃子可以指裝著水果的籃子,也可以指一部叫<水果籃子>的動畫或者漫畫」

他這才明白我們所指的雙關,哭笑不得地把「水果籃子」裡的水果吃光了。

我想雙關的例子大家都耳熟能詳,比如年年有「魚」,生日的時候不能送「鐘」等等。

雙關的有趣之處,在於將原本的含義模糊,並衍生出另一種截然不同的意思。聽上去既幽默又不失創意,而這就是雙關最大的魅力。

大家不妨在日常中多尋找這種融入生活當中的修辭手法,或許會帶給你對事物的另一層理解視角。

霸王真的是霸王嗎?

「小霸王」一詞在我眼中曾是一個令我討厭的,可是有一天我發現另外一面。

在我校內,絕大部份的同學都可以和睦相處。就只有一人,大家一聽到他的名字便避而遠之。 

「快快收好,小霸王小高來了!」小美上氣不接下氣地跑回課室。大家都擔心著為新學期準備的文具會被他搶走。這是龐大的雙子出現了。面上有一條疤痕,穿上不整齊的校服,顯得特別不友善。他一邊走,一邊掃視課室,看有沒有合適的獵物。小高坐到自己位置雙手放在頭後,用腳發出聲音,順手拿起同桌的文具。他寫了幾下便把筆丟去黑板前的垃圾桶內。同桌小薰顫抖地說:「你……為什麼丟我的文具?」小高毫無悔意地說:「你的筆不太好用。」小薰接著說:「但你已經多次這樣做……」小高囂張地說:「我只是幫你清除用不著的垃圾,你返已經好好感激我。」小薰看他的囂張態度,便無言以對。課室一片寂靜其他人不敢出聲,生怕被小霸王聽到就被他修理一頓。我們曾經向老師報告他霸道的行為,但老師社工的多番教訓或輔導後,他也沒有改善。

有一天,上學的時候看到小霸王蹲在一角,放下一些東西,便走了。我沒有特別地理會他便繼續上學去。走了幾步,開始聽到有一些微弱的貓叫聲,原來是經常在學校附近出現的流浪貓又圍在小角落的盆子裏吃著東西,聯想到應該是小霸王放的貓糧食,他竟然隨時都帶著糧食給學校附近的流浪貓,平時看他這麼兇惡沒想到他對小動物這麼有愛心。

回到學校,他依舊還是一個小惡霸,欺負弱小的同學,但我眼中的小高小霸王形象開始改變。

上了一天學,真是令我身心疲倦。就在這時我又再次經過早上那個小角落,看到有一個小盤子,裏面再一次被糧食填滿,看來小高又放下了一些糧食了。一轉身,前面人群中若隱若現地出現一個熟悉的龐大身子,我加快腳步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原來是小高。小高身旁有一位頭上滿佈銀髪,穿上一件破舊的衣服,黑色褲子的老奶奶。小高手上左一個袋,右一個袋,看來全部都是老奶奶的東西,奶奶非常輕鬆,手放在後邊,彎著身子和小高一邊談著天一邊走著。

一路上,小高和老奶奶都是小聲講,大聲笑。看著他們的關係十分融洽。小高還不時小心翼翼地扶著老奶奶的手。看他一路上都非常溫柔地對老奶奶說話,微笑總是掛在臉上。看著他們往商場方向走,身影越來越細,慢慢消失在人海之中。

我真的沒想到他對長輩這麼溫柔,起初還以為他對長輩會傲慢無禮,但他竟顛覆我的想像,我真的要向他這方面好好學習,平日我只與家人談上一兩句便回房間,更甚少機會陪長輩逛街聊天。相比之下,我幾年一個小霸王也不如,簡直天差地別。看到流浪的小動物只是說了「你們真可憐,下次一定帶糧食給你們」便走了,但遲遲也沒有行動,只是空談。

雖然小高平日如此霸道,但只有我知道他其實是人間天使。

財富與地位

現今社會,許多人都認為財富與社會地位成正比,財富越多,社會地位越高,其實並非如此。無可否認,很多有錢人都為人民、社會、國家作出貢獻,因而得到大眾認同,社會地位自然高。但其實這種社會地位並非只是靠着金錢而獲得的。

社會地位高的意思,應是受到社會中大部份人的尊重、認同及推崇的。社會中地位高的人,並不全是富豪。萬世師表孔子雖然家境清貧,但他為了救世而周遊天下,即使在途中受盡天下揶揄也沒有介懷。最終成創位了儒家思想,名流青史。德蘭修女沒有多少積蓄,但她非常同情弱勢社群所遭受的不公平對待,因而一生為他們奉獻,不問回報。她的善舉令她在1979年獲得諾貝爾和平獎,受世人敬仰。昂山素姬為緬甸的民主發展,用盡了畢生精力,並在1991年獲得了諾貝爾和平獎。她為了國家,為了社會,為了人民,放棄了自己的家庭,放棄了自己的自由,放棄了自己的人生,只希望能為被軍政府控制的緬甸帶來曙光。早前逝世的雜交水稻之父袁隆平也同樣受貧困之苦,他在目睹飢荒的慘狀後,不忍心看見人民受苦,於是便開始研究,雖然在途中遇到各種問題,但他沒有放棄,最終成功培育出雜交水稻,解決了糧食問題。這四人的財富絕不多,可是都因在各方面的成就和貢獻得到世人的尊崇。由此可見,財富少並不代表社會地位就一定會低。

反之,世界上有很多富豪都為富不仁,官商勾結。這些人為了一己私利,妄顧民生。民眾恨不得把他們除之而後快,試問人見人惡的人還有社會地位可言嗎?台灣前總統陳水扁奢侈無比,單是一餐晚飯便花費數十萬,其行為令人髮指。後來,他被揭發涉及多宗貪污案。利用職權的便利,私藏國家機密文件和收受賄款。他的財富不但沒有為他帶來高社會地位,還令他身敗名裂,被人民唾棄,更何談社會地位。

另外,即使一個人同時擁有大量的財富和高社會地位,也不代表雙方是成正比的。李嘉誠曾成為亞洲首富及連續多年均蟬聯香港首富的寶座,而且他在香港擁有的高地位也無庸置疑,但他的地立真的是只靠財富而得到的嗎?李嘉誠於1980年開始投身公益事業,李嘉誠基金會成立至今,對教育、醫療、文化及公益事業的捐款已超過270億港元。他雖然富可敵國,但他沒有因而驕傲自滿,看不起他人。反而繼續致力於舉辦慈善活動,捐款,有時甚至親自到場參與,只為令貧窮人士獲得安穩的生活。這樣熱心助人的人,又怎會不受人認同和愛戴呢?即使他擁有很多財富,但如果他不作任何捐助,不成立慈善機構,甚至貪贓枉法,他還會有如今的地位嗎?由此可見,財富狀況和社會地位之間其實並不存在必然關係。

總括而言,無論是窮人還是富人,他們擁有的地位與他們擁有的財富並沒有必然關係。只要盡自己的一分力,對人民,對社會,對世界作出貢獻,你總會得到你應得的東西。

未完的故事(一)

1.

夏日熙:

你好,我的筆友。

我叫余已落,很高興跟你成為筆友,我還是第一次給校內的同學寫信。班別之類的老師應該都告訴你了,不重要,就不多說了。我還從沒跟筆友聊過名字,大家都是用的筆名,也沒告訴過對方名諱。

聽我父母說,我出生的時候,壓在窗外的一大片黑雲終於落下雨來,雨下了很久很久。他們在那之前還沒給我想名字,於是就借著這場雨起名——已落,和姓連在一起,剛好就跟「雨已落」很相似。我怎麼就剛好就姓余呢,不,父親怎麼就剛好就姓余呢。

我兩個哥哥的名字也是用差不多的方法取的:大哥出生那天從病房窗戶裡只能看到一朵雲,於是叫余一雲:二哥出生那時從病房窗戶裡只能看到一顆很閃的星星,於是叫余星爍。我一度懷疑我起名廢這點是父母遺傳給我的。

你的名字也是跟天氣有關的呢。啊!該不會也是像我父母一樣改名的吧?我明白答案多半不是,我之前也問過很多同學,他們的名字要不就是翻字典選漂亮字改的,要不是在名字裡寄託了期望,要不就是好聽的字加上五行裡缺的。我父母的起名方式就是朵奇葩,開在茫茫人海中,那造型,真是吸引眼球。

我的筆名叫乳酪。你不介意的話,我們之後的信都使用筆名吧?即使知道名字,用筆名,感覺信讀起來也更有味道。比如說,乳酪的味道。

從小學開始周圍的同學就叫我乳酪了,因為我的名字很像,於是我順其自然地拿來當我各種社交軟件的名字。實際上,我並不喜歡吃乳酪,也不算討厭就是了。不知道它該算是液體還是固體,味道就是酸甜的奶,口感——我實在找不到恰當的形容詞,比起喝乳酪,我覺得乳酸飲料會是更好的選擇,對於乳酪,我果然沒什麼興致。我曾有一個筆友叫百合,她也不喜歡吃百合,每次想到這個我總會笑出聲,或許我的笑點真的很低。

你有筆名嗎?沒有的話,叫夏日如何?簡單粗暴又方便。我對乳酪這個筆名也不是特別滿意,乾脆改成雨落好了,你覺得怎麼樣?

很久沒寫信了,說實話緊張得不行,也不知道是為什麼。令我慶幸的是,我還記得怎麼寫信。

你的筆友

余已落

二零二#年十月二十五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