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題兩寫:兩老(麥樹堅)

作者親筆畫

(作者簡介:麥樹堅,過去因恆常跑步而寫《突圍長跑隊》,因製作模型而寫《雜魚又如何》。)

做完手術、猶有餘悸的多先生回家後,一度神經緊張。為確保肚皮的傷口癒合,出於好意,我們想檢查是否要塗消毒藥膏。多先生不領情,東躲西閃,滿臉不爽。

多先生不爽的樣子,米露看不到。米露右眼全瞎,晶狀體一片混濁,浮現病變膨脹的血管。幸好米露記熟家居的格局,和家具的形狀、位置,能在屋內小心翼翼地活動。我們不敢購置新家具,即使梳化殘破不全,好幾處露出發黃的棉芯。發病前,米露愛看電視,尤其追捧八點鐘的處境劇,例必於梳化上半坐半臥收看。米露左眼淚水汪然,估計僅剩一、兩成視力,日夜憑聲音分辨。

凌晨兩點,多先生竟然醒著,跑去廚房查察有沒有可惡的蟲子。樓下住客曾投訴多先生半夜的腳步聲嚇人,我們道明原委,懇求諒解,對方卻不通融。怎能給多先生穿厚襪啊,我們無奈。

蟲子入侵廚房,或緣於難以辟除的肉香。米露嗜吃禽肉,燜、燉、炸、烤……樣樣皆可,可惜牙齒掉落。我們怕米露鯁死,便將肥美鴨肉放涼,去骨剝皮,剁成幼絲,混少許開水調成羮,給米露舔著解饞。明知有害無益,還是選擇寵溺。

多先生則無蝦不歡,自從吃過新鮮海蝦,對急凍虎蝦不屑一顧。醫囑列明戒食海鮮,順便減肥,為免不和,我們偷偷去酒樓吃。然而拆過蝦蟹的手指沾染腥臊,多先生鼻子靈敏,知道我們在外邊吃過美饌佳餚,很難不發脾氣。

具暹邏血統的米露溫婉嫻淑,年輕時步姿款款動人,坐姿端正優雅。某年我們到泰國旅行,帶回一個手織小布袋,米露摟著不放,據為己有,實在出奇。

老房子不免小修小補:填充地板過闊的罅隙、髹油遮蓋雨後水漬等等,以前多先生從旁視察,樂此不疲。要是覺得好玩,可以推遲甚至放棄午睡。趁多先生晝寢,我們通常帶著樂悠卡、長者卡買菜和添補日用品。

回來時發現米露失禁,起初我們略有微言,未幾默默清潔善後,在米露活動的地方鋪設尿墊。我們上網調查紙尿褲的價格,並非吝嗇,是真心希望不需訂購。

日暮,我們時時攤開舊報紙剝豆、掰蒜、摘菜葉,多先生見慣不怪,呆在窗邊看街燈下輕鐵行駛,一列又一列,叮叮──砵!驅逐走得慢的行人。多先生已無大礙,精力卻大不如前。若逢打雷下雨,我們問,多先生,還記得那段到處為家的日子麼?多先生眨眼當作回應。

米露窩在梳化上假寐。往日多先生最熱衷監督我們做晚飯,此刻嫌我們手腳慢,轉而湊近米露,傍著小憩一下。一直以來,米露不允,會躲,會反抗,終於無力堅持。

多先生今年八十多歲,米露更老,過百歲算得上人瑞──不,貓瑞了。這個年紀的貓活得比人更像人。

惠子(駐站作家)

Photo Credit: Hiuman Lam

每隔一段日子,惠子就會抱著一些流浪的貓狗來找我。牠們通常都是滿身傷痕的,不是被人虐待過,就是不幸遇上交通意外,沒有一隻是完好無缺的,有幾隻更是奄奄一息,或根本不用救活。每次我都告訴惠子,我雖然是獸醫,但也要交租、養護士,不能免費替牠們治療。不可以嗎?當然每次惠子都扁著嘴跟我說,她會付款的。我聽後,往往都想嘆一口氣,不過我通常把這口氣忍住了,然後叮囑惠子把牠們放下來。

我已經忘記何時遇上惠子,是五年前,還是七年前?我只記得當天診所早已關門,但因為雨大,我滯留在診所內。突然我聽到一陣不尋常的聲音,劈劈啪啪,起初以為是狂風撞擊大門的聲音。細聽卻不相似,陣陣不痛快的記憶頓時在腦海中湧現,弄得我頭有點痛。我瞇起左眼,打開診所的大門,雨撇在我的身上,卻沒有半分痛快。然後,我就看見惠子,她抱著一隻狗,一看就知道他們遇上交通意外。可否救救牠呢?惠子傷心地說。

我看也不用看,就知道牠已經離世。我說,對不起,我無能為力,牠已經⋯⋯我沒辦法說下去,對著惠子現在的狀態,有個字是不能也不應該說出口。惠子嘆了口氣,似乎已經知道是那一回事,就說對不起,打擾你了。然後她就抱著牠,轉身離開。我應該問她要去哪裡,但自幼精乖的我,明白有時候沉默是非常重要的。她好像感到我內心的不安,回頭說:我會找個地方葬了牠。她的臉容很冷靜。或者我應該說她是木無表情。我看著她消失在雨後,她走後,雨就停下來。我知道,這天的這一場雨,全是因她而來。我知道,我甚麼都知道,在看到她的一刻就知道。

今天關門的時候,又忽然下著大雨,我就知道她又要來了。這次她抱著一隻貓,這隻貓很可愛。我忍不住摸了摸牠的頭,牠似乎認得我,向我撒了撒嬌。沒錯,牠是我的一位病人。前陣子,牠的手術還是由我負責,可惜我只能延長牠個多月的命。對不起,我看見牠好像挺可憐,或許是生病了。惠子說出似曾相識的話。我呼了口氣,我會找牠的主人來接牠。真好。她的眉揚了揚,摸了摸牠的頭。我就知道你是個好人。說罷,又轉身離開。看著她漸漸走遠的背影,牠有點不捨。我拍了拍牠的頭。我會找你的主人來看你,放心,你一定可以見到他。雪兒。

雪兒瞄了兩聲,似乎想跟我說幾句感謝的話,又好像想追著惠子。我抱起了牠,也不理會牠明不明白,逕自說:惠子是個好人,如果她當日沒有為了救那隻狗遇到意外的話,她應該很幸福吧。窗外的雨已經停了,風也停了。我拿起電話,傳了個信息給雪兒的主人。「如你還有沒用的貓糧、貓砂,能拿到診所給我們嗎?」

似曾相識的傢伙(駐站作家)

那傢伙又來了,完全沒有預兆,就在那一刻,通常在你不在意的時候,它就會突然出現。可能那時候你正在圖書館翻揭書頁,猛然一抬頭,就發現那麼似曾相識的傢伙;又或者你在小食部剛回頭,就發現它不知不覺又來了。發現它的時候,無論處於任何狀態,你都不期然在心裡「哦」一聲,像與老朋友相遇,偏偏可能這一次只不過是你們的第二次見面,你卻對它瞭如指掌,這是多麼的不合理。

好了,我還是不賣關子。它不是一個人,更不可能是什麼見不得光的靈異現象,它只是一個場景,一個明擺著是第一次見到的場景,可是你偏偏在那一瞬間,感覺之前曾經經歷過。我記得第一次遇見它,是在屯門的舊居。我當時坐在雙層床的上架,正要爬下來,卻突然發現眼前的一切非常熟悉,電視的畫面、家人的或站或坐或走的位置,當然只有這些我不覺得是甚麼一回事,而是連家人的話,我也曾經聽過。我當年年紀很少,還沒有念完小學,遇到這個情況,想了半天解釋不來。後來這種情況不定期發生,直至如今,仍偶然會遇到。

這個現象可稱為「既視感」,網上又稱為「似曾相識」、「幻覺記憶」,可能跟神經、左右腦認知有關,當然少不了神秘學解釋,如夢境、前世、平行宇宙等等。人腦如此複雜、怪力亂神又如此空泛,這現象因何出現仍然沒有一個統一的答案。不過我們對此並不陌生,固然我們都可能「經歷過」再「經歷」,但在平行世界、時間旅行作品如此盛世的年代,我們至少會看過一名男生以「似曾相識」去搭訕,如說:「你可能記不起來,但我確實見過這畫面。」再推遠一點,像《你的名字》,「我們是否認識?」已大大超過了既視感的範疇。

人腦的複雜非三言兩語可以解釋,也可能窮人類整個歷史,也解不開所有的秘密、現象。然而這無礙於人類去想像,像既視感,我們確實解釋不到它因何出現,但我們卻可以將它加以利用,令它變得豐富起來。我和江澄合寫的《我摔倒了我的幸福》,女主角擁有到訪未來的能力,可是她解釋不來,只好用既視感來令自己鎮定下來。今天看到有人在網上留言,人類是非常厲害的生物,在未知道「定律」之前,已經懂得運用各種原理,如浮力,在不知道水為何可以浮起東西之前,已經懂得做船。我當時立即想到,不但在科學範疇,在文學創作上也是如此,在沒有任何理論之前,古人已經能用月影、樹影寫寂寞,用山河託付自己的夢想。我相信,日後必定有更多關於既視感的科學解釋和文學想像,兩者共生而不矛盾,正是我們人類之福。

[文學101]論語:仁者特訓班

《論語》是儒家經典著作之一,記錄孔子及其弟子的言行,藴含歷久彌新的人生智慧。參加「仁者特訓班」,你除可更深入認識《論語》外,還可在完成六項任務和集齊仁者手環的寶石後成為「仁者」。機會千載難逢!《論語》體現聖賢的智慧,究竟如何能活用《論語》中的金玉良言,應對日常生活的種種困難呢?仁者覺醒之路即將展開!

聲演:蒲葦 (資深中學中文、文學科教師)

https://www.hkpl.gov.hk/tc/extension-activities/page/224071/Lunyu.html

破繭

作繭自縛,破繭成蝶。

春蠶吐絲為繭,將自己裹縛其中。就宛如不思進取的人,不願面對挫折而甘於平庸,不願精益求精而對不足之處作視而不見;而敢於克服困難的人,通過痛苦的掙紮和不懈地努力,沖破自己的繭,化為蝴蝶,向著夢想與抱負翩然高飛。

沒有挫折的人生,就如同永遠知道電影情節下一秒要發生什麽般無趣枯燥,正如三毛所言:「任何一份生命都有他生長的創痛與成長的歷程,在困難與挫折面前,我們唯有擺正心態正視挫折,才能度過寒冬,枯木逢春。」美斯從小身患侏儒症長不高,卻逆襲成為當代最偉大的足球巨星,用毅力成就了夢想的輝煌;史鐵生失去雙腿卻身殘志堅,用筆墨揮灑出生命的壯美,每個人就猶如一艘艘出海航行的小船,而挫折是那海上大霧,極易使人迷失方向,但他們卻不會因此而停滯不前,在未知的刺激中越挫越勇,乘風破浪,勇往直前。

在人生的半山腰上,大部分人都擠在這裏,他們叫囂著命運的不公,大喊著各種勵志名言,卻又不見任何行動。有的人兀兀窮年,握緊拳頭,攥著時間爬行;有的人卻三天打魚兩天曬網,嘴上說著要努力,卻又不肯為了夢想起早貪黑。當問起為何不上山頂時,他們會回答「半山腰很好啊,我為何要上山頂呢?」可他們眼里明顯地充斥著對爬上山頂的人的羨慕和妒忌,他們畏懼眼前的荊棘,自欺欺人地說著這裏的好。他們不是不能爬,而是不願爬,上一秒在紙上寫下雄心壯志的目標,下一秒卻打開遊戲界面津津有味地玩著,天下沒有無償的餡餅,只有免費的陷阱。一味沈浸在編織的美夢中,只會在其中越沈越深,最後墜入無底深淵。夢,一戳就破,醒來發現自己還是碌碌無為的平庸者。

於我而言,生命是一張褶皺的紙,一支枯筆,命運希望我絕筆,可我偏要提筆續寫春詩。無論甚麽時候,請不要忘記做一個勇敢的人,不止愛自己的剎那芳華,要做雨中永不消散的彩虹。

破繭成蝶是蟲的夢想,日行千里是馬的夢想,直沖雲霄是鵬的夢想。未經歷泥濘不堪的艱難,怎能知道一馬平川的可貴,未經歷狂風暴雨的侵襲,怎能看見雨後彩虹的燦爛,未經歷挫折和磨難的考驗,又怎麽能體會到成功的歡愉和喜樂?人生中充滿了挫折和磨難,但我們不應畏懼他們,而是要相信「失敗乃成功之母」。並不是所有的人都能抵達夢想的彼岸,夢想永遠只會是勇敢者的嘉賞。

破繭方成蝶,涅盤才成鳳。楓葉經霜艷,梅花透雪香。

人生

人生是甚麼?人生如棋盤,充滿算計,陰險。人生如一本書,每一頁都寫滿了故事。人生如潮水,時而波濤洶湧,時而平静如鏡。

人生如棋,棋盤的每一步都需要小心翼翼,人生又何嘗不是?每一個選擇,每一個決定,都要經過深思熟慮。但其實人生沒有所謂的答案,不論選擇那個決定都沒有錯。好的事情留給我們回憶和美好,壞的事情留給我們經歷和教訓 。也許,人就像一朵蒲公英,隨風而去,既自由又迷茫。在這個世間,人們都帶著面具,做着最不真實的自己。所謂「萬丈懸崖終有底,唯有人心不可測」也許不是這個世界黑暗,而是我們低估了人心善變,人性陰險罷了。

人生如書,但是縱使有多麼的不順,不要忘記我們生來便是一個人,孤獨才是常態,沒有人會一直陪伴我們左右。我們要學會享受孤獨。如其執着於此,不如站在屬於自己的高度,去看自己喜歡風景,做自己想做的事。沒有人真的能與我們共情、同甘共苦,因為他們沒有真正經歷過你所遇到的人,事。孤獨是一種極端的自由,是不受人情世故的約束。

人生如潮水,每個人都希望自己的一生一帆風順、福壽雙全,但無人能保證那條路絕對幸福美滿。每個人對幸福美滿的定義都不同,可能是事業有成、創業成功,可能是找到一位可以與自己白首不相離,知心的伴侶,可能是環遊各地,走遍世界,我們不能否定任何一種不是幸福美滿的。每個人都有權力選擇他們想要的生活。只要當我們滿頭白髮躺在床上回首人生時不後悔,沒有遺憾就已經足夠了,難道不是嗎?

在人生的道路上每個人都是孤獨的旅客,路途上的風景也正等着我們去欣賞。去書寫屬於自己的故事,唱出屬於自己的生命之歌,跳出屬於自己的舞台。以努力為筆墨,以堅持為音符,以奮鬥為舞鞋。

傳染的謊言(駐站作家)

班上所有同學都知道阿慈品學兼優,每次考試測驗默書都是班中首三名,兼且樂於幫助同學,又尊敬師長。可是他有個很大的缺點,就是愛說謊⋯⋯

「你知道嗎?原來《青青時代》第二關有秘道可以通過第五關⋯⋯」

「你又知不知道,《明明》下一集會講到阿惠被腰斬⋯⋯」

「廣場第三層在快餐店轉角那男廁的第三格長期不能打開,是因為曾經有人在裡頭⋯⋯」

 

起初,大家都相信這些謊言,可是只需過一段時間,不論長短,大家就知道阿慈說的都是謊言⋯⋯

「我今天放學有空,你來我家示範怎樣找到秘道⋯⋯」

「你看,昨天那一集,阿惠都沒有被腰斬。漫畫版都沒有這種劇情⋯⋯」

「那男廁根本沒有第三格⋯⋯」

 

大家有一段時間都想拆穿阿慈的謊言,可是每次阿慈聽到各人的反駁,總會露出少少茫然的神色,跟他在課堂上精明的神情完全兩碼子的事。大家看見他的表情,也不忍為難他。阿慈的所謂謊言都只圍繞在這些「冷知識」上,實際上無傷大雅,當然最重要的是大家遇上學業上不明白的地方,只要問阿慈大家都會得到滿意的答案。在學業上的阿慈事事精明,說的都是事實。因此大家不忍心當面直斥阿慈的不是,大抵是怕弄得大家的關係不好,日後不能在學業上「請教」他。大家的心裡都有同一個想法:只要他不再在謊言上繞圈子就可以了。有趣的是每逢到了下周,阿慈總有新的謊言:

「原來作家莫謂是個女人,她在訪問中承認過自己前世是男人,仍然留有上一世的記憶,因此寫的小說才如此真實⋯⋯」

「火龍果起初只有白色,是有位農夫把西瓜的核植入火龍果之中產生了基因突變⋯⋯」

「絲襪奶茶真的要用絲襪⋯⋯」

阿慈的謊言愈來愈誇張,他還沒有說完大家都知道是假的,班上的同學都慢慢「接受」,他的「事蹟」也慢慢傳到其他班上,阿慈也有了個「說謊第一名」的外號。他不但說謊第一名,全年考試也是全級第一名。有同學開始認為阿慈之所以說謊是由於他想在人前扮作弱者,以減低大家對他的敵視;又有同學說這就是「高分低能」;更有同學說他這個情況是「人格分裂」的一種,叫做「知識分裂」⋯⋯

然而,無論是哪一個答案。大家在翌年的班上,發現阿慈依舊是品學兼優,依舊很尊敬師長,依舊很熱心幫助同學。唯一不相同的是他沒有再說謊,所有他不知道的阿慈都會虛心請教其他同學。起初有些同學會認真答他,後來有一位同學胡亂答了阿慈,好像是關於「漫畫角色名字的由來」。阿慈聽後,完全不當作一回事,露出一臉不解。大家都希望那個阿慈回來,不斷創作不同謊言跟阿慈說,希望有一個能「打動」阿慈。謊言彷彿成為一種傳染病,你一言我一語,如果有人把它們紀錄下來,應該比一本中文書還厚。

這次傳染事件後來沒有無疾而終,而是當老師把阿慈的作文讀了出來,大家才醒覺,決定停止了這麼「荒謬」的行動。那篇作文是寫一封信給最親的人,阿慈大抵寫了「從前每個星期天,我們都在快餐店見面,你每次都跟說很多我不知道的事,我把這些事告訴同學,大家原來都不知道⋯⋯」、「你在暑假時和母親、叔叔去了加拿大,我們只能在網上閒聊,但你的話少了很多⋯⋯」、「爸爸說如果我今年仍然是全級第一名,就讓我去找你⋯⋯」大家不知道阿慈這篇作文的真偽,不過同學在淚水之中,隱隱約約看見一對很要好的兄弟。

變形記(駐站作家)

這幾年在挑選學生參加資優課程時,有關機構總要我發問一道問題,以測試學生的能耐。當中有一條題目極其簡單,卻可以測試學生的想像力,那就是:假如你可以變成任何「物件」(動物、植物、死物皆可以),你想變成甚麼呢?綜合多年的答案,「成為鳥」這答案是常客,通常我遇到這種答案,除非延伸部分如際遇、結局寫得異常吸引,否則必定是第一批被淘汰的。創作不是不可以相似,但細節部分必定要有自己的特色。人人想成為鳥都是希望肉體不受限,自由地飛翔,那麼你答案的吸引力在哪裡呢?

當然,有部分學生懂得從「源頭」入手,配合時事、環境,創作出甚有意思的故事。譬如這幾年遇上大疫情,有寫變成病毒的,消滅自己的同類,令疫情澈底消失;也有寫變成口罩的,寫自己曾經很被重視,卻在一天之間經歷天國與地獄,被人丟掉在垃圾箱內;更有寫變成「搓手液」⋯⋯疫情之外,我印象最難忘應該是變成操練的白線,它不明白為何要日曬雨淋、師生為何不斷踐踏自己,寫來既活潑,也隱隱約約把這白線當作一名不受歡迎的學生,很多不明白,很想改變命運,可是等待自己的卻是一次又一次的無奈。

說起變形,古今中外傳說文本比比皆是,莊子有大魚變成大鳥的「鯤鵬變形」;希臘神話有不少人變成動物的故事,變蜘蛛、變小母牛等等。當然在這些故事中,不能不提德語小說作家卡夫夫(1883-1924)的《變形記》。故事的主線大致是講格里高爾早上自夢中醒來,發現自己變成了一隻跟人一般大小的昆蟲(書中沒有提到是哪種昆蟲,不過讀者時常將他幻想成甲蟲、蟑螂之類),沒法跟社會接軌⋯⋯故事最可恨又最可悲的是格里高爾變成蟲後,所有人都沒有追查他變成蟲的原因。而他第一件事想到的就是怎樣上班、怎樣還債;除了家人外,他第一個見的外人,就是來找他上班的上司。

《變形記》是世界名著,卡夫卡通過寫格里高爾的遭遇,突顯個人在面對「社會」、「工作」時的無奈,從而帶出在現代化城巿下,縱使身處一室,人與人之間都可以極其疏離。格里高爾變成蟲後,家人對他態度有了很大的轉變,有喝罵他,有避開他。唯一給他溫暖、照顧的妹妹後來也因事而對他很冷淡。變形故事的吸引力,變成甚麼固然是重點,變形後的際遇卻是最要緊的部分。「變成鳥」不是不可以,但能變成特別的鳥,如莊子的鵬、手塚治虫的火之鳥,從而活出極不一樣的「鳥生」嗎?